讲武台的风沙尚未落定,路明已走下高台。指尖在大腿外侧轻叩,节奏缓慢而稳定,每一下都压着体内金流的躁动。那道质问如钉入骨,他未回头,亦未停步。台下众人或惊或疑,或燃起微光,皆已不再重要。他只知,旧伤在肋骨深处隐隐发紧,像被无形之线反复拉扯,稍一用力便会撕裂。
一名执事匆匆迎上,低声道:“大长老请阁下赴静渊阁议事。”
路明点头,未语,转身朝山腹深处行去。步伐起初微滞,左腿经络尚有余震未平,但他以指节轻敲膝侧,三频共振悄然启动,将紊乱的律动纳入符环轨迹。一步,两步,体内的金流渐趋顺从,如溪归渠。
静渊阁位于主峰背阴处,石门闭合,无灯火,仅凭壁上嵌着的三枚幽晶照明。大长老端坐主位,左右分列各派领袖——有执掌丹鼎的药阁首座,有统御巡山队的铁甲统领,亦有常年镇守地脉节点的阵师。众人目光齐聚门口,见路明步入,皆未起身。
“你今日所授之法,确有奇效。”大长老开口,声音低沉,“十余弟子已能稳控金流,不复以往暴冲之患。然有人质疑,你留有后手。”
路明立于厅中,左手垂落,指尖微颤,随即压住大腿外侧,继续维持节律。他不看任何人,只道:“‘引’阶为基,若根基未固,强入‘承’阶,必致经络寸断。我曾七日昏死,血浸三更,非为藏法,而是此法不容半分虚浮。”
药阁首座冷笑:“那你今日所言‘共育’‘共管’,可是要我们信你一人执掌进阶之钥?”
路明抬眼,目光扫过众人:“若只为控权,那一日讲武台,你们体内金流早已逆冲爆体。我不需立誓,只问一句——十年后,地脉震源将破封而出,届时洪荒动荡,诸位可有底气独守一方?”
厅内一时寂静。铁甲统领皱眉:“那你欲如何?”
路明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置于案前:“此为‘承’阶入门心法,仅载感知与调频之要,无后续贯通之法。我愿首授此简,交由议事会共审,三日后公示。”
阵师冷声道:“仅一道玉简,便要我们信你规划?”
“非信我。”路明声音渐沉,“是信局势。三轴并行,缺一不可。”
他抬手,指尖轻划空中,金流微溢,在虚空中勾出三道轨迹。
“其一,合作轴——设轮值议事制,每月由一派主持联合会议,议题不限于资源分配,亦涵盖地脉异动、秘地探查、外敌预警。”
金流划出第一道横线,稳而不散。
“其二,人才轴——立共育学堂,各派选派弟子交叉修习,不限本门绝学,唯求互通根基。若连经络运行之理都不通,何谈御敌?”
第二道竖线成形,与前一线交汇。
“其三,资源轴——划定三处探域共管区,由联合巡队勘探,所得材料按劳分配,不得私藏。若发现地脉节点或古遗残卷,须报备议事会。”
第三道斜线贯穿前二,构成稳定三角。
大长老凝视那三道金痕,良久方道:“轮值可避集权,共育可破门户,共管可止损耗……然若有人违约,如何制衡?”
“律动可测。”路明道,“‘引’阶修成者,体内金流自有频率。若强行吸纳非分配资源,或私传未授之法,律动必乱。议事会可设‘频镜台’,定期检测核心弟子与领袖经络节律,异常者,暂停参议权。”
药阁首座眉头紧锁:“你这是要以秘法监人?”
“非监人,是监律。”路明收回手,金流隐没,“律如呼吸,骗不得自己。若心术不正,强控亦难久持。三频共振一旦失衡,轻则经络灼痛,重则神识溃散。我不需派人监视,天道自衡。”
铁甲统领沉吟片刻:“若真设议事会,首月轮值,当归何人?”
路明道:“我。”
众人微震。
“首月由我主持,公布‘承’阶入门心法,启动共育学堂遴选流程,划定第一处共管探域。三日后立约,若无人应诺,此议作罢。”
阵师忽道:“你若中途退出,或携秘法远遁,又当如何?”
路明冷笑,左手缓缓抚过心口,皮下金流隐现,泛起淡淡赤光:“若我想走,此刻已不在这里。若我想毁约,你们连议事会的门都建不起来。”
他顿了顿,声音低而清晰:“我不是来争权的。我是来点火的。火一起,便不该由一人掌灯。”
大长老缓缓起身,走到玉简前,凝视良久,终点头:“设联合议事会,三日后立约。”
其余众人互视,虽仍有迟疑,却无人再出言反对。
路明收起玉简,转身欲离。
大长老忽道:“你体内伤势未愈,金流仍不稳定,为何执意此时推动?”
路明脚步未停:“正因为不稳,才需定规。人可伤,法不可乱。”
他走出静渊阁,山风扑面。指尖再次轻叩大腿,节奏比先前慢了半拍,金流在经络中微微震颤,似有脱离符环之势。他闭目,三频共振再度启动,将躁动压回丹田。一步,两步,步伐渐稳。
三日后立约。
他心中清楚,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一名执事捧着名册迎面走来,低头念道:“共育学堂初选名单已拟……”
路明抬手止住,声音冷:“名单不必报我。”
执事一怔。
“规则既立,便由议事会定夺。我——”
他指尖忽然一僵,叩击中断。
肋骨处的钝痛骤然加剧,金流在左臂经络中猛然一跳,如蛇抬头。
他左手猛地掐住腕脉,强行压下反冲,额角渗出细汗。
“我,不插手。”
最后一个字落下,指尖再度叩下,节奏重新接续,却比先前更沉、更缓。
他继续前行,身影没入山道转角。
石阶上,一滴血珠自袖口滑落,砸在青岩上,未及晕开,便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