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用费力去瞥那亮起的屏幕,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预感就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又是阿雅。这些天,那些接连不断的信息,早已从最初带着哭腔的道歉和哀求,慢慢发酵成了埋怨和指责,而刚刚弹出的这一条——【王雨生,你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当吗?你再不理我,信不信我找到你家去!】——更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带上了赤裸裸的、歇斯底里的威胁意味。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嗖”地一下爬满了整个后背,让他汗毛倒竖。他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从沙发床上坐起身,抓过那部仿佛烫手的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点开了那条信息。那文字间透出的疯狂和威胁,让他头皮一阵发麻,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他下意识地就想回一句“你别乱来!”,试图阻止那可能发生的灾难,但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犹豫、恐惧、还有一丝可悲的侥幸心理交织在一起,最终,他还是一个字都没敢打出来。
他不敢回。任何一个字的回应,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可能被那个已经陷入偏执的女人视为一种信号,一种默许,一种拉扯不断的、危险的联系。可他同样害怕她的“乱来”。如果她真的不管不顾,找到家里来,出现在秀秀和孩子面前……王雨生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不敢去想象那将会是怎样一幅天崩地裂、无法挽回的毁灭性场面。秀秀会彻底把他撕碎,这个刚刚经历风雨、尚未恢复元气的家,就真的彻底完了,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痛苦地低吼一声,用双手死死抱住了仿佛要裂开的头,手指狠狠地插进头发里,用力拉扯着头皮,试图用这身体上尖锐的疼痛,来压制和转移内心那如同海啸般汹涌的恐慌与焦灼。他像一头被自己亲手引入陷阱的困兽,被那一时的糊涂和后续的优柔寡断、软弱逃避,一步步逼进了这个看不到任何出口的死胡同,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墙壁。
就在这时,握在掌心、尚未放下的手机又一次震动了起来,这次不是信息提示那种轻微的嗡鸣,而是尖锐、持久的来电铃声!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王雨生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是阿雅?她真的用了别的号码打过来了?他死死盯着那串仿佛带着不祥气息的数字,如同盯着一条昂起头、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接也不敢,挂也不敢,整个人僵在原地。
固执的铃声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客厅里一遍遍回响,每一声都像一柄沉重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他生怕这刺耳的声音会穿透门板,吵醒卧室里刚刚睡下的秀秀和孩子,手忙脚乱地想要挂断,却因为极度的紧张,手指一滑,竟然鬼使神差地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
“喂?生哥?是你吗?你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果然立刻传来了阿雅那熟悉、此刻却如同跗骨之蛆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急切的追问,比信息里的文字更具有穿透力,更让人头皮发麻。
王雨生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猛地用手指死死堵住了手机下方的麦克风孔洞,另一只手像抽风一样在屏幕上胡乱滑动,想要立刻挂断这通致命的电话,额头上、后背上瞬间沁出了一层冰冷的汗水,浸湿了他单薄的t恤。
“生哥?你听得到吗?你别给我装死!我知道你接了!我告诉你,我就在你家附近转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上去敲门?让你老婆孩子都看看!”阿雅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的执拗和威胁,透过听筒隐隐传来。
就在这时,卧室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似乎是秀秀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呓语,又像是翻身时床板发出的细微动静。
这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声响,此刻却如同一声惊雷在王雨生耳边轰然炸开!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像是手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挂断键!并且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近乎本能的手速,将这个新号码也拖进了漆黑一片的黑名单里!
做完这一切,他浑身虚脱般地重重瘫倒回沙发床上,仿佛所有力气都被瞬间抽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后背惊出的冷汗已经将t恤彻底浸湿,冰凉地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死寂重新笼罩了客厅,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极力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和狼狈。
他竖着耳朵,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紧绷着,紧张地倾听着卧室方向的任何一丝一毫的动静。万幸,那声咳嗽之后,里面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秀秀和孩子似乎并没有被这惊心动魄的插曲惊醒。
然而,这短暂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之后,席卷而来的,是更深、更沉、更加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恐惧。
阿雅那句“我就在你家附近”像恶毒的魔咒一样,在他混乱的脑子里反复回荡、放大,挥之不去。她真的来了吗?就在这栋楼的下面?还是在小区门口?她是虚张声势吓唬他,还是真的疯了,能干出这种不管不顾、直接找上门来的疯狂事?
他不敢睡,也不敢动,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一尊逐渐石化的雕像,警惕地捕捉着门外楼道里可能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每一次电梯运行的嗡鸣声,每一次隐约的脚步声,甚至远处街道上传来的、模糊不清的汽车驶过的声音,都让他心惊肉跳,疑神疑鬼。
这个夜晚,对于躺在客厅冰冷沙发上的王雨生来说,成了真正的、无止境的炼狱。一边是紧闭的、将他拒之门外的卧室门,和门内那个对他已然彻底失望、心寒彻骨的妻子;另一边,是门外黑暗中可能潜伏着的、随时会引爆的、足以将他生活彻底炸碎的疯狂威胁。
而他,赤手空拳,束手无策,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鱼,只能在这冰冷刺骨的恐惧和噬心的自责里,一点点地被煎熬,被吞噬,等待着未知的、或许是最终审判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