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前面的话,姜瀚文明白杜老想让自己帮什么——将他即将到手的大总管位置,交给苏欣,以保住苏欣的命。
那个位置,现在就是火上的铁板凳——烫屁股,姜瀚文没兴趣。
真要他坐,最起码,自己要有自由做主的权力。
而权力的核心,来自实力。
姜瀚文放下册子:
“这册子,可以交给苏欣。
但我希望,杜老您别说是我写的。
庄家的事,以前、现在、以后,我都不想卷进去。
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你开心,我对这个位置,真的没兴趣!”
“我对不起你。”杜青甫低下头,姜瀚文的话,如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胸口,五脏六腑翻滚不息。
眼里,一层浑浊雾气挡住视线。
十多年来,这是除尚子安身死之外。
第一次,杜青甫在姜瀚文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
两道晶莹顺着松弛脸庞滑落,啪嗒,滴到地上,卷起细细灰尘。
施恩莫忘报,可真有报恩者,几人能平静?
他给出的,仅仅是所有人都有的机会,窸窣平常。
可获得的,却是整个药田。
半晌,通红眼眶平息。
杜青甫指着墙角位置:
“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的,那边有一箱金子,你拿去吧。”
姜瀚文苦笑摇头:
“我不缺钱,您要是非要送点东西才行,这幅地图我拿走,可以吗?”
姜瀚文指着挂在屋子里的药田地图。
“你拿去吧,在我这里,他只能是蒙灰。”杜青甫握紧拳头。
这些年,作为创始人,杜青甫教的人,何止一二?
只怕是一两百,也不止。
可这么多人里,只有姜瀚文,永远把自己放心里。
没有因为学识渊博和地位变化,更没有因为自己苍老,时日无多,对自己有过一丝不尊重。
“咚~”
一声金属闷响,水钟撞击。
杜青甫有话堵在胸口,死死忍住,尽可能控制情绪叹气道:
“你走吧,她快要来了。”
“老杜,那我先走,你注意身体。”姜瀚文摘下地图,调笑眨眨眼,转身离开。
姜瀚文刚走出不远,苏欣牵着女儿就站到门口。
苏欣远眺姜瀚文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当年连肉包都没吃的同龄人,转眼,成了自己需要依靠的存在。
“娘亲,那个叔叔是谁啊。”庄月好奇指着远处。
“那是娘亲的朋友。”苏欣意味深长道。
“朋友?”小丫头歪着脑袋,她第一次听说母亲有朋友。
“嗯,本该是好朋友的朋友,是娘亲瞎了眼。
走吧,去见你外公。”
……
夜,姜瀚文坐在房顶,月华如银,撒在他身上,铺上一层朦胧轻纱。
一道道凉气被他吸入喉口,钻入心脏。
初冬的夜,露水很重,晚风刮过的地方,湿漉漉衣角凝结湿润。
如他所言,药田谁主事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想让那位一直关照自己的老人开心。
自己的退出,能保住老人义女,够了。
接下来,安心修炼,争取早日突破引气期。
凭借自己的谏言,苏欣保命没问题,只是,没有枪杆,何来权力?
糊涂小儿,抱金砖过闹市——九死一生。
至于离开庄家,姜瀚文暂时没考虑过,就像龚海那般引气巅峰,也能给山匪重伤,他就算突破引气出去,不过是大号肥羊。
在外面苟,可没庄家安逸。
心脏一颤,到达某个极限。
在他心脏里,三四十缕神息就像丝线,缠绕一起,凝做一条粗壮的五彩游龙,盘踞在心脏。
一抹精光划过姜瀚文眼睛,调息第二步成了!
神息凝,游龙出。
“吟~”
伴随颤动,神息自心脏游出,顺着姜瀚文筋脉游动。
调息调息,可不只是呼吸,还有身体查明弊病暗伤。
“嘶~”
神息游到手肘处,就像用夹钳捏肉,姜瀚文疼得龇牙咧嘴。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
强忍着,继续调动,周游全身。
直到中午,缩小成一小丝的神息回到心脏。
姜瀚文痛得嘴皮泛白,浑身湿漉漉一片,一层暴汗后的粗糙盐渍粘在身上。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他身上,有二十八处暗伤,筋脉十二处不通畅。
姜瀚文苦笑,修炼的时候不发觉,只觉得气血畅流,体泰通透。
现在神息一转,全身都是问题。
再加上气血衰败,怪不得,那么多人突破不了引气,不把自己修炼个气血身亡就不错。
“吃饭了!”
爽朗吆喝声响起,穿着假肢的龚青站在院子,红润脸庞挂着微笑。
“来了。”姜瀚文从屋上跳下,费力走到桌子边。
“嗯~”
姜父陶醉眯着眼,在锅边嗅了口。
“今天的味道,更香了。”
龚青嘿嘿笑着,揭开砂锅盖子。
水雾升起,一只母鸡炖在金黄色汤中,青色葱花撒在平面,鲜气飘飘。
“这是用血灵草还有葛根,配合……”龚青指着肌肉介绍着,用一把半尺长的尖刀把鸡肚子切开。
玫瑰色的血块如果冻一般颤动,嫩滑,飘入汤中。
姜瀚文一眼看出其中端倪,血线草的汤是红的,做成菜,天生就有点血腥,不好处理。
龚青用鸡血凝结,以吸收血线草的鲜红药汤,天才!
他和父亲各喝下一碗。
“藤椒再多一点,就好了。”
有道是久病成医,姜父每天都吃,都吃出经验来。
“好。”龚青旁边拿起笔,把姜父的话记下。
姜瀚文又吃一块“果冻”,一股热气顺着喉咙往下蔓延,虽然也有血线草和诸多草药的药力,但要温和得多,而且后劲更大,重在温补,不伤脾胃。
“还可以再加半片血线草,如果能控制血块凝而不散,这道菜可以出锅。”
姜瀚文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他不知道,是以前做事不认真,还是成熟的问题。
龚青做菜真的很有天赋!
壮大气血,滋补身子,壮阳等。
他通过药理和灵草的了解提供药方,原始方子很简陋,既没有细致步骤,也没有具体药效嵌合时间。
但龚青在经过讲解后,能把握其中关键,真的能把这些东西,成功做成药膳,而且色香味俱全。
有种读一遍单词,就能背下的意思。
吃完饭,龚青继续琢磨药膳,反正没药了,就直接在姜瀚文地里扯,主打一个家底厚,够试错。
姜父跟个女人家似的,在打毛线衣。
姜瀚文对着自己身体的暗伤和堵塞的地方,运转气血,配合敷药疏通。
一晃,七天后。
庄家张灯结彩,鞭炮齐鸣。
在上千人的见证下,庄孔鸣从满头银发的庄闲手中,接过象征家主权柄的玉如意,成为新一任家主。
新家主一上任,就颁布三条命令。
第一,儿媳苏欣,作为药田大总管,统揽药田一应事物。
第二,药田开始大改,由苏欣具体负责。
第三,从护院到药农,从家丁到丫鬟,扩招庄府各类人才。
药田外,热火朝天,一听见招人,所有管事都乐得合不拢嘴。
招的人越多,他们手底下的权力越大,孝敬更足。
一个个铆足劲,大寨村身家清白的人不够,就从旁边村子里找,只要是符合条件的,都署上名推荐。
药田里的人,也蠢蠢欲动。
招人进来,自然就要有新的执事管人,到时候又有名额可以冲击。
以权力交接为核心的风波,自庄家老宅为核心,朝四面八方荡开。
有几个外村的家族不爽,但一打听,庄家有人拜入青岚剑宗,马上一个个送来贺信,恭祝庄孔鸣成为家主。
外面闹腾,由着他去。
姜瀚文五间小屋围成的圆圈,如避风港一般,依旧风平浪静。
半年后,一位老友在姜瀚文邀请下,来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