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一种穿透灵魂、冻结思考的冰冷。
意识如同沉没在绝对零度的冰洋深处，每一次微弱的“上浮”，都伴随着思维被冰晶撕裂的剧痛。身体……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纯粹的精神核心，在那片新生的、冰冷的星魂核心包裹下，如同琥珀中的昆虫，徒劳地挣扎着。
新生的核心……冰冷……非人……带着宇宙星辰运行的绝对秩序意志……它像一个至高无上的监工，无情地接管了残破身躯的控制权，压制着诅咒烙印的余烬，修复着强行进化带来的毁灭性创伤。但这修复并非恩赐，而是一种冰冷的、基于“维持容器可用性”的机械流程。每一次冰冷的能量流过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都带来一种灵魂被砂纸打磨的钝痛。
“……生命体征稳定……能量核心进入稳态……灵魂波动……异常……存在未知精神屏障……”克尔苏加德那低沉、带着仪器般精准分析意味的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冰层传来，断断续续地钻入陈默混沌的意识。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粗糙的囚衣传来，他依旧被禁锢在那张散发着奥术寒气的平台上。
“灵魂屏障？”另一个空洞、如同墓穴回响的声音响起，是亡灵莫罗斯，“主人……他的意识……被那新生的核心……严密地……包裹了……如同最坚硬的……蛋壳……我的‘探针’……无法穿透……”
“泰坦造物的自我保护机制……或者说……核心对‘杂质意识’的隔离……”克尔苏加德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冰冷兴趣，“有意思……这意味着他的‘自我’意识并未被完全同化，只是被压制、被囚禁了……一个被锁在泰坦力量牢笼里的……凡人灵魂？多么讽刺而……珍贵的样本！”
冰冷的指尖（或许是某种探测器的尖端？）轻轻触碰陈默的额头。一股凝练的、带着强烈解析意志的暗影能量，如同最锋利的冰锥，试图刺破那层由新生核心构筑的精神屏障！
嗡——！！！
新生的星魂核心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排斥反应！冰冷的秩序意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入侵的暗影能量！陈默的身体在平台上猛地一颤！灵魂深处传来一声无声的嘶鸣！那并非他的意志，而是核心本能的防御！
“排斥等级提升！精神屏障强度远超预期！”克尔苏加德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急促，“记录！样本核心对暗影能量具有高度特异性排斥！尝试注入微量奥术能量作为介质……”
另一股更加温和、却同样带着强制侵入意味的奥术能量流，小心翼翼地试图绕过核心的防御，渗透进陈默的意识囚笼。
这一次，核心的排斥稍弱，但那新生的、冰冷的意志却如同最精密的过滤器，瞬间锁定了这股外来能量！它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解析！试图理解、拆解这股能量的本质！一股冰冷的“求知欲”顺着奥术能量的联系，如同逆向蔓延的毒藤，瞬间反噬向能量的源头——克尔苏加德！
“呃！”操作台前传来一声短促而意外的闷哼！克尔苏加德猛地收回手指（或探测器），暗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他那苍白的手指尖端，竟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金芒的冰晶！一股源自秩序本源的、冰冷的解析意志，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刚才的能量连接，试图侵蚀他的精神！
“反噬？！它在……解析我的奥术模型？！”克尔苏加德的语气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掌控感，充满了难以置信，“一个刚刚完成蜕变的胚胎核心……竟拥有如此……侵略性的学习本能？！”
他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更加炽热、更加危险的光芒！那不是对样本的欣赏，而是对某种超乎理解、甚至可能威胁到自身存在的力量的……贪婪与忌惮！
“取消奥术注入！切换至‘虚空共鸣’频率！”克尔苏加德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手指在操作台上急速划过，“莫罗斯！准备‘灵魂棱镜’！我要直接观测核心与诅咒烙印在虚空环境下的互动！风险等级……提升至最高！”
“如您所愿……主人……”莫罗斯空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它幽绿的鬼火目光扫过平台上依旧紧闭双眼、身体却微微颤抖的陈默。实验室的警报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空气中弥漫的暗影能量瞬间变得粘稠而充满压迫感！墙壁上那些巨大的奥术水晶屏幕疯狂闪烁着血红色的警告符文！
一股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开始在整个实验室弥漫。那不是暗影，也不是奥术，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存在的……虚无感！实验室穹顶深处，那些盘绕的巨大管道中，隐约传来某种……如同无数细碎牙齿摩擦、又如同亿万颗星辰在绝对寂静中湮灭的……低语！那是虚空的回响！克尔苏加德竟然在实验室里，人为地打开了通往扭曲虚空的微小裂隙，引导其能量！
陈默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新生核心在感受到虚空气息的刹那，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被天敌入侵般的剧烈警报！冰冷的秩序之光瞬间变得炽烈！它本能地收缩防御，将陈默那脆弱的主意识死死包裹，同时疯狂调动着刚刚完成蜕变的力量，准备对抗这源自宇宙终极混乱的威胁！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毁灭一触即发的时刻——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空间涟漪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最后一颗石子，极其突兀地从陈默右手掌心那蜕变后的星魂烙印深处荡漾开来！
这感觉……与之前他强行催动空间跳跃时何其相似！但这一次，并非源于他的意志，也不是源于核心的主动防御！更像是……烙印本身，在感受到绝对虚空威胁的刺激下，自行触发的某种……保命机制！
烙印中心，那颗如同冰冷恒星般脉动的暗金色核心，骤然高速旋转！核心周围，那繁复玄奥的泰坦符文线条如同被点燃的星辰回路，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空间法则本身的吸力，以那颗核心为原点，疯狂地爆发出来！
目标……并非攻击！而是……逃逸！
“空间波动？！不！是定向跃迁！”克尔苏加德瞬间察觉到了异常！他暗紫色的眼眸中爆发出极致的惊怒！手指闪电般戳向操作台中央一个猩红色的符文！试图启动最高强度的空间封锁！
然而，太迟了！
那源自星魂核心的空间吸力是如此纯粹、如此霸道！它无视了实验室强大的奥术禁锢力场！无视了正在弥漫的虚空能量！甚至……无视了物质本身的连续性！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空间震鸣！陈默身下的金属禁锢平台，连同周围三码范围内的空气和光线，瞬间扭曲、模糊！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陈默的身体在这扭曲的光影中变得半透明，如同一个即将消散的幽灵！
“拦住他！”克尔苏加德发出一声冰冷的厉喝！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影长矛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瞬间射向光影中心的陈默！
亡灵莫罗斯也化作一道幽绿的残影，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利爪直取陈默的咽喉！
然而，就在暗影长矛和亡灵利爪即将触及扭曲光影的刹那——
唰！
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那扭曲的光影连同其中的陈默，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留下禁锢平台上一个清晰的、由无数细微空间裂痕构成的圆形印记！以及……几滴刚刚从陈默脱臼右臂伤口中滴落、尚未凝固的……混杂着暗金色光芒的污血！
暗影长矛贯穿了空气，狠狠扎在平台后方的墙壁上，腐蚀出一个巨大的深坑！莫罗斯的利爪抓了个空，幽绿的鬼火在空洞的眼眶中剧烈摇曳！
整个实验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仪器疯狂的警报声和虚空裂隙传来的、令人不安的低语在回荡。
克尔苏加德缓缓收回手，暗紫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禁锢平台上那个残留的空间裂痕印记，以及那几滴散发着诡异暗金光芒的血液。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非人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风暴和……更加浓烈的、如同发现稀世宝藏般的贪婪！
“定向……空间跃迁……”他低沉的声音在警报声中如同寒冰摩擦，“坐标……锁定在……暴风城核心区域？”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真是一个……充满勇气的……选择。”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团幽暗的能量，小心翼翼地隔空摄取起平台上那几滴暗金色的血液。血液在能量包裹中悬浮着，散发着微弱却冰冷的秩序光芒。
“莫罗斯。”
“在……主人……”
“通知我们在暴风城的所有‘眼睛’。”克尔苏加德的目光穿透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墙壁，仿佛看到了那座沐浴在圣光之下的人类王城，“全力搜寻……一个带着星辰烙印和死亡诅咒的……‘容器’。他受了重伤，跑不远。找到他，然后……”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把他活着带回来。他身上流淌的血……比整个达拉然的秘藏加起来……还要珍贵。”
“遵命……主人……”莫罗斯的身影缓缓融入阴影，只留下空洞的回音。它消失前，幽绿的目光似乎扫过陈默消失的位置，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克尔苏加德独自站在操作台前，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悬浮在面前的那几滴暗金之血。全息投影上，残留的空间坐标数据如同瀑布般流淌。
“暴风城……”他低声呢喃，暗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血液的冰冷光芒，“圣光的灯塔……燃烧军团的猎物……古神的温床……现在，又多了一个行走的泰坦之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
冰冷、浑浊、带着浓重淤泥腐败气息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口鼻！
“噗——咳咳咳！”
陈默如同被抛上岸的鱼，猛地从污水中挣扎着弹坐起来！剧烈的呛咳撕裂了他本就重伤的胸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恶臭！眼前一片模糊，只有昏黄摇曳的油灯光芒在浑浊的水面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条狭窄、肮脏的石头水沟里！浑浊发黑、漂浮着垃圾和可疑漂浮物的污水没到了他的胸口！刺骨的寒意和污秽的触感瞬间包裹了全身！
这里是……暴风城运河区？！那条贯穿旧城区、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
他成功了？从克尔苏加德的暗影实验室，直接传送回了暴风城？！
狂喜还未升起，就被身体传来的剧痛和虚弱彻底碾碎！
强行空间跃迁带来的毁灭性反噬，如同延迟引爆的炸弹，在他落地的瞬间轰然爆发！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嚎从喉咙深处挤出！他感觉自己的右臂，那条已经晶体化到肩膀的臂膀，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内部反复穿刺！皮肤下暗金色的裂痕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蔓延，冰冷的灼痛感直冲大脑！新生的星魂核心在灵魂深处剧烈闪烁，疯狂输出冰冷的秩序能量试图修复这具濒临崩溃的容器，但这修复过程本身带来的痛苦，几乎等同于凌迟！
左胸心脏之上，那暗红色的诅咒烙印也如同被刺激的毒蛇，爆发出灼热的精神冲击！范克里夫临死前那滔天的恨意和毁灭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混乱的意识！双重痛苦如同冰与火的巨钳，死死撕扯着他的灵魂！
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次传送……消耗的不仅仅是能量！他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正被那新生的星魂核心疯狂抽取，用以支付这远超负荷的空间跳跃！每一次心跳，都感觉身体更加冰冷一分，意识更加模糊一分！
他挣扎着，想要爬出这肮脏的水沟。但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使不上一点力气。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全身骨骼错位般的剧痛和生命力的加速流逝。
就在这时——
“嗬……嗬嗬……又一个……掉下来的倒霉鬼？”一个沙哑、含糊、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从水沟旁边的阴影里传来。
陈默猛地一惊，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循声望去。
在离他不到三步远的一个巨大、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后面，蜷缩着一个如同破布麻袋般的身影。那是一个老乞丐，身上裹着一条看不出原色的、沾满油污和秽物的破毯子。头发如同枯草般纠结在一起，脸上布满了污垢和深深的皱纹，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与其说是麻木，不如说是洞悉世事的诡异光芒。
老乞丐手里抓着一个空了一半的劣质酒瓶，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水沟里狼狈不堪的陈默，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发黑的烂牙，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笑声：“运河的……水……好喝吗？小子？还是……被哪个码头区的婊子……踹下来的？”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现在的样子——满身污泥、伤口崩裂、衣衫褴褛、尤其是右臂皮肤下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金色裂痕——在任何人眼中都绝对不正常！一旦引来卫兵或者圣光教会的眼线……
他试图开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老乞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灌了一口劣质酒，浑浊的目光扫过陈默那布满暗金裂痕的右臂，又在他左胸心脏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那里，诅咒烙印的灼热感似乎透过湿透的囚衣散发出来），嘴角那诡异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丝。
“伤得不轻啊……嗬嗬……像是被……大虫子嚼过……又吐出来了……”他含糊地嘟囔着，伸出枯瘦如柴、同样沾满污垢的手指，指了指旁边垃圾桶后面更深的阴影，“那边……有个……狗洞……通到……废弃的……酿酒坊地窖……比……睡在……垃圾堆里……强点……”
说完，他不再看陈默，裹紧了破毯子，蜷缩回垃圾桶后的阴影里，抱着酒瓶，发出低沉的鼾声，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狗洞？废弃酿酒坊？地窖？
陈默看着老乞丐消失的阴影，又看向他指的那个方向——垃圾桶后面，一堆腐烂的木板和破桶之间，确实有一个被杂物半掩着的、极其狭窄的洞口，散发着更加浓烈的霉味和酸腐的酒糟气息。
没有选择！没有时间犹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怀疑。陈默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拖着如同灌满铅水般沉重的身体，手脚并用地爬出污水沟。冰冷的夜风吹在湿透的身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颤抖。他避开街道上昏黄油灯的光晕，如同受伤的野兽，爬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洞口。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钻入。他顾不上尖锐的木刺和铁皮划破皮肤，用左手和膝盖支撑着，一点一点地向内蠕动。浓烈的霉味和酸腐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米，却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下倾斜的、更加黑暗的空间。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最后的提线木偶，从洞口边缘滚落下去。
噗通！
身体砸在冰冷、潮湿、铺着厚厚一层腐烂稻草和霉变谷物的地面上。刺鼻的霉味混合着残留的酒糟酸腐气，瞬间将他包裹。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地窖。空间不大，堆满了破烂的木桶和腐朽的农具。没有光，绝对的黑暗。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如同被剪断的弓弦。身体的剧痛、灵魂的撕裂感、生命力的疯狂流逝、以及那冰冷核心无休止的修复带来的非人折磨……所有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陈默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鸣。右臂的晶体化裂痕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冰冷的光芒。左胸的诅咒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皮肉。新生的星魂核心在灵魂深处缓缓脉动，如同一个冰冷而强大的异类心脏。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意识，将左手紧握的那枚早已能量枯竭的金属圆盘碎片，死死按在胸口诅咒烙印的位置。碎片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了他。
在意识沉入深渊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新生核心，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奇异满足感的……非人嗡鸣。
右手掌心，那蜕变后的星魂烙印，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烙印中心，那颗冰冷的暗金色核心，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