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深夜传来的照片,像一道微弱的曙光,暂时驱散了向暖心头最浓重的阴霾。她没有回复,沈时韫也没有再发消息,但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冰冷气氛,似乎悄然缓和了一丝。
向暖把集训申请表锁进了抽屉深处,决定再观察观察。而观察的第一步,就是得先搞清楚,那个让沈时韫讳莫如深的“复杂”家庭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动用了侦察兵的看家本领,旁敲侧击地从陈主任和小刘护士那里零碎拼凑出一些信息:沈时韫的母亲常年定居国外,是位颇有成就的古典音乐学者,性格强势。这次回国,据说是身体不适,具体什么病却不清楚。沈时韫和他母亲的关系似乎有些……疏离?
“沈医生每次去看他妈妈,回来气压都特别低。”小刘偷偷告诉向暖,“有次我还听到他在办公室讲电话,语气冷得能冻死人,说什么‘我的事不用您操心’……”
向暖听着,心里那点因为被隐瞒而产生的怨气,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心疼取代。原来那座冰山,可能也源自一个并不温暖的童年。
周六下午,向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家属院“探病”。理由冠冕堂皇——作为(前)患者,关心一下主治医生的家人,合情合理。她买了一束清淡的百合,又挑了盒适合胃病患者的营养品,怀着一种近乎侦查的紧张心情,按响了陈主任给的那个门牌号的门铃。
开门的是位保养得宜、气质高雅的中年女士,眉眼间能看出沈时韫的影子,但神色严肃,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向暖。
“您好,阿姨,我是向暖。”向暖努力挤出最乖巧的笑容,“是沈医生的……朋友。听说您身体不适,来看看您。”
沈母的目光在她利落的短发和手中的礼品上扫过,语气平淡:“时韫的朋友?他没提过。进来吧。”
屋子里的装修简洁却透着冷感,没什么生活气息。向暖刚落座,沈母就单刀直入:“向小姐是军人?”
“是的,阿姨。”
“和时韫怎么认识的?”
“在医院,沈医生帮我做过手术。”向暖如实回答,心里暗自警惕,这查户口般的架势……
沈母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年轻人交朋友是好事。不过时韫工作忙,责任重,未来规划也很明确,恐怕没什么时间精力应付些不必要的社交。”
这话里的潜台词太明显,向暖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她正要开口,门锁响动,沈时韫提着一些生活用品走了进来。
他看到客厅里的向暖,明显愣住了,眉头瞬间蹙起:“你怎么来了?”
不等向暖回答,沈母便淡淡道:“你的这位‘朋友’,挺有心。”
沈时韫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走到向暖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不悦:“谁告诉你地址的?你先回去。”
向暖被他这近乎驱赶的态度刺伤了,尤其是当着明显不欢迎她的沈母的面。她站起身,倔强地看着他:“我只是作为朋友来探望阿姨……”
“不需要。”沈时韫打断她,语气冷硬,“我的家事,我自己会处理。请你离开。”
“时韫!”沈母出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说话呢?”
沈时韫却像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他猛地转头看向母亲,眼神里是向暖从未见过的冰冷和……一丝压抑的愤怒:“我的事,您也别插手!”
他不再看僵在原地的向暖,直接拉开大门,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向暖,请你先走。”
向暖看着眼前这对明显关系紧张、却同时将她排斥在外的母子,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放下花和礼品,低声道:“阿姨您好好休息,打扰了。”
然后,她挺直脊背,从沈时韫身边走过,没有再看他一眼。
走出家属院,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向暖抬头看了看那片陌生的窗口,心里一片冰凉。
她好像……又搞砸了。
而这一次,她连生气的立场都没有。她就像一个误入别人家庭战场的局外人,被双方的炮火同时波及。
屋内,沈时韫在向暖离开后,烦躁地松了松领口。
“你满意了?”他看向母亲,语气讥讽。
沈母放下茶杯,姿态优雅,话语却如刀:“这就是你选的?一个当兵的,能帮你什么?能理解你的追求?还是能在事业上助你一臂之力?别忘了你答应过你父亲……”
“够了!”沈时韫猛地打断她,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我的生活,我自己负责!”
他转身,摔门而去。
楼道里,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用力闭上眼。脑海里是向暖离开时那苍白而倔强的脸。
他又一次,把她推开了。用最糟糕的方式。
一种深切的疲惫和茫然席卷了他。他好像,总是把事情弄得更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是陈主任发来的消息:
【时韫,你母亲刚才打电话给我,语气不太好。小向那孩子是不是去了?你们……没事吧?】
沈时韫看着这条消息,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忽然意识到,有些问题,不是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就能解决的。那座他习惯了独自背负的冰山,正在因为他珍视的人,而开始出现不可控的裂痕。
而他,似乎必须做出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