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冰冷无声的金属罐,像三只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初曦小屋的方向。它们散发着的机油、锈蚀与化学防腐剂的混合气味,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澈、李瑾和陈浩以最快的速度,极度警惕地退回了木屋。关上门的瞬间,仿佛才勉强隔绝了那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
“那是什么东西?”沈玟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音。苏晚秋也紧张地望过来。
林澈简要描述了发现金属罐的经过,省略了洞口老人和诡异影子的细节——那太过骇人且难以解释,暂时只重点提到了疑似其他幸存者的痕迹和这三个明显是人为放置的金属罐。
“标记?还是……炸弹?”李瑾眉头紧锁,说出了最坏的猜想。在末世,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往往意味着致命的陷阱。
“不像炸弹。”陈浩仔细观察着林澈描述的细节,摇了摇头,“没有引信,没有定时装置,气味也很奇怪……更像是……某种信标,或者……采样器?”他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显然这东西也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谁放的?‘鹞鹰’?‘清道夫’?还是……那些我们发现的‘邻居’?”苏晚秋提出了关键问题。
无人能答。每一种可能性都指向不同的危险。
木屋内的气氛空前凝重。来自轨道避难所的警告言犹在耳,山腹内神秘设施和隐形护卫的阴影尚未散去,下游“鹞鹰”的威胁如芒在背,如今又多了疑似“清道夫”放置的诡异金属罐和不明身份的“邻居”痕迹。
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张不断收紧的网中央,而他们对织网者几乎一无所知。
“我们不能这样被动下去。”林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扫过每一位同伴,“我们必须做出选择,主动获取信息。现在,一个潜在的信息源出现了——那些可能的‘邻居’。”
他走到用木炭画着简陋地图的墙壁前,指向他们发现脚印和临时营地痕迹的区域。
“这里,下游更深处的山谷。从痕迹判断,他们是一小群人,有老有少,具备一定的生存能力,行动有明确方向。他们很可能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据点。”
“找到他们,接触他们,可能获得关于这片区域的其他信息,比如‘鹞鹰’和‘清道夫’的活动规律,甚至关于那个‘地源信号’的传闻。最不济,也能交换一些物资或者情报。”林澈分析着好处。
“但风险呢?”李瑾立刻泼了冷水,他始终保持着猎人的谨慎,“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末世里,为了一块饼干杀人的事情还少吗?如果他们人比我们多,实力比我们强,我们的接触可能就是自投罗网,暴露‘初曦’的位置,引来掠夺者。”
“而且,”苏晚秋补充道,带着医生的理性,“我们无法确定那些痕迹是不是陷阱本身。万一那是‘清道夫’或者‘鹞鹰’故意留下的诱饵呢?目的就是引出像我们这样躲藏起来的幸存者?”
沈玟紧张地抱着双臂:“那些罐子……会不会就是他们放的?为了标记我们?”
各种可能性被提出,每一种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会议室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主张接触派(以林澈为主,苏晚秋部分支持)认为,信息缺口是目前最大的生存障碍,坐以待毙等于慢性死亡,必须冒险一搏,谨慎接触或许是唯一的破局点。
主张谨慎派(以李瑾为主,沈玟深感恐惧)则认为,现有的威胁已经足够致命,不能再引入新的未知变量,应该优先考虑加固防御、储备物资,甚至开始准备在万不得已时撤离的预案。
陈浩则一直沉默着,直到争论稍歇,他才缓缓开口,提出了一个折中且更阴险的可能性:
“也许……我们不需要直接接触。”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我们可以先远距离观察。”陈浩指着地图上下游山谷的方向,“找到他们可能存在的据点,但不暴露自己。观察他们的规模、行为模式、防御工事。甚至……可以故意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但我们能追踪的‘礼物’,看他们的反应。”
“比如?”林澈追问。
“比如,一小块我们熏制的肉干,或者一两个我们不再急需的塑料瓶。放在他们可能经过的地方。如果他们拿走了,说明他们缺乏这些物资,并且对外来物品没有极度恐慌。如果他们置之不理,或者更糟,设下反陷阱,那他们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这是一个更狡猾、更安全的策略。既能获取信息,又能将初始风险降到最低。
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就连最谨慎的李瑾也认为,这比直接上门喊话要稳妥得多。
“那就这么定。”林澈最终拍板,“明天,我和李瑾再去一次那个区域,进行远距离侦察,尝试定位他们可能的位置。同时,留下‘礼物’,观察反应。陈浩,你伤势未愈,和苏晚秋、沈玟留守,加固木屋,同时……想办法远远地监控那几个金属罐,有任何异动,立刻发信号。”
行动计划初步制定,但每个人心头依旧沉甸甸的。战略会议可以做出决策,却无法消除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未知恐惧。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忙碌。李瑾检查弓弦和箭矢,林澈准备明天要携带的“礼物”和侦察装备,苏晚秋整理药箱以备不时之需,沈玟则坐立不安地时不时从门缝向外窥视。
陈浩靠在墙边,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简陋的地图上,看着下游山谷的区域,眼神闪烁不定,似乎隐藏着更深的思虑。
傍晚时分,轮到沈玟负责警戒。她紧张地趴在窗口,用一块磨薄的云母片作为观察窗,死死盯着远处那片放置了金属罐的杜鹃花丛。
夕阳的余晖将山林染上一层血色。
突然,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身体瞬间僵硬,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透过云母片,她清晰地看到——
其中一个金属罐的顶部,无声地滑开了一个细小的孔洞。
一股极其稀薄的、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淡银色气溶胶,正从中缓缓地、持续地释放出来,如同拥有生命般,并不立刻消散,而是微微盘旋、凝聚,然后慢慢地、坚定不移地朝着木屋的方向,飘散过来。
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