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是被自己的闹钟叫醒的。
她特意设置了这个较早的时间,就是为了在其他人可能经过走廊之前,让自家的小恋人能“安全”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有些费力地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一截白皙的藕臂,摸索着关掉了床头柜上吵闹的手机。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晨光熹微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边少年恬静的睡颜。
关子元正光溜溜地和她裹在同一个被窝里,呼吸均匀。
苏悦刚想动一下,腰间传来一阵清晰的酸痛感,让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昨晚……发生了很多事情。
明明开始只是劫后余生寻求慰藉的拥抱,不知道是谁先越过了那条微妙的界限,或许是把手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或许是吻的太过深入……而另一方立刻给予了热烈且笨拙的回应……
一切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彻底擦枪走火。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闺蜜陶迪的话:
“一个年轻火力旺的小伙子,和一个如狼似虎年纪的大姐姐,怎么忍得住的?”
是啊,怎么忍得住呢?
人之常情嘛。
苏悦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昨夜那场激情的缠绵,似乎暂时覆盖了之前一系列荒诞惊魂带来的恐慌。
不过……这小子体力也太好了吧?
明明昨天经历了那么多事。
苏悦带着一丝嗔怪的眼神落在关子元熟睡的脸上,无声地控诉着他折腾了自己大半夜的事实。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尽量不惊动身边的人。
拿起床边那件丝质睡衣穿上时,她注意到领口有些松垮,甚至有一处不起眼的细小开裂痕迹,似乎在诉说着昨夜某个心急少年笨拙却炽热的力道。
想起昨夜,少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际,喘着粗气低声呢喃道:
“姐姐……我好爱你……”
仅仅只是回想,那股酥麻的电流仿佛再次窜过脊椎,让她心尖都跟着微微颤抖。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占据了她整个心房的少年身上。
晨光温柔地描摹着他年轻俊朗的轮廓,睡颜纯净得不染尘埃。
他依旧是那么好看,带着一种让她心折的生命力。
苏悦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无限的眷恋,轻轻抚过少年光滑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温软的唇畔。
鬼使神差地,她目光转向床头柜上那面小小的化妆镜。
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镜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脸庞。
肌肤依旧白皙紧致,眉眼精致,眼尾光滑,没有一丝恼人的细纹。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或者说,她天生就是被时光眷顾的宠儿。
苏悦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她准备放下镜子的刹那,镜中反射的头顶发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异常刺眼地闪烁了一下!
苏悦的心猛地一跳!
她以为是光线晃眼看错了,立刻将镜子凑得更近,另一只手拨开额角柔顺的栗色长发,急切而仔细地寻找着。
找到了。
不是错觉。
一根白发。
仅仅一根。
在浓密的栗色发丛中,银白得刺目,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只有一根。
苏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捻住那根异类,轻轻地拔了下来。
她将它举到眼前,那根银丝在晨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她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近乎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揉捻着它,仿佛要将这根象征岁月流逝的证据彻底揉碎。
小小的银丝很快在她指间蜷缩成一团。
但这还不够。
心底那股莫名的恐慌和抗拒汹涌而来。
她开始无意识地撕扯着那个已经被揉捻成小团的白发。
纤细的银丝在她指尖断裂,变成更微小的碎屑。
她撕扯得那么用力,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名为“衰老”的幽灵撕碎,就能抵挡住无情时光的流逝,就能……抹平那二十年的鸿沟。
苏悦再次侧过头,看向身旁依旧在熟睡中的年轻恋人。
他那头浓密乌黑的短发,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生命力,与她指间那点可悲的银白碎屑,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二十年的光阴差距,在这一刻,从未如此清晰地横亘在她面前,冰冷而巨大。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小朋友……姐姐还能……陪你走多久呢?”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那些被激情暂时压下的忧虑,此刻加倍地翻涌上来,沉重得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就在她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悲伤和自我怀疑中,几乎要落下泪来时——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迅速抬手抹去眼角还未成型的湿意,将指间那点可悲的银白发屑狠狠搓掉。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恢复了惯常的从容与平静。
“谁啊?”苏悦压低声音。
门外没有回应,但敲门声依旧。
苏悦试着站起来,双腿却一阵酸软无力,差点没站稳。
她扶着床边缓了几秒,才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将门链挂上,只拉开一条窄窄的门缝。
门外站着的女人,梳着利落的黄色短发,穿着米色长款羽绒服,围着白色羊绒围巾,脚蹬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马丁靴,一副都市精英干练的模样。
正是陶迪。
“陶迪?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苏悦有些意外,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
“嘿嘿,”陶迪咧嘴一笑,搓了搓手,“这不是想着早点带你和小朋友们去景区嘛!趁人少,玩得舒服点。怎么样,都起了吗?”
“这么早……你在家吃过早餐了?”苏悦随口问了一句,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呃……吃过了吃过了。”陶迪对这个话题显然兴趣缺缺,她踮起脚,好奇地想从门缝往里瞧,“你咋不让我进去呢,悦姐?外面冷飕飕的,让我进去暖和暖和呗?”
“屋里……有点乱,我收拾一下,你等会儿。”苏悦脸上保持着微笑,手却暗暗用力,想把门关上。
让她进来还了得?!
目光所及之处,关子元的睡衣随意地散落在地毯上,还有床边那个用完的“那个东西”的包装袋……
最要命的是,床上那个“罪魁祸首”还光溜溜地躺着呢!
“悦姐,”陶迪脸上的狐疑之色更重了,“不对劲啊你……遮遮掩掩的,屋里不会真藏人了吧?不会……是你家那位小奶狗来了吧?金屋藏娇?”
“胡说什么呢!别闹!”苏悦依旧面不改色, “我真要收拾屋子了,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就好。”她再次试图关门。
“姐姐~”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呼唤,无比清晰地从房间深处那张大床上飘了过来。
苏悦一直维持得完美的镇静表情,猛地一僵。
似乎是摸到身边空了,关子元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声音带着一丝撒娇:
“姐姐,你在哪?怎么不抱着我了……”
苏悦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涌上头顶,白皙的耳根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悦~姐~”陶迪的嘴咧开一个巨大的笑容。
苏悦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耳朵挡着,陶迪的嘴角此刻一定能咧到后脑勺去。
“姐姐~你在哪儿~”
陶迪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关子元刚才的语调,“这下,您老人家还有什么话好说?”
苏悦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淡定:
“好吧,你赢了。我百口莫辩。你说对了,我的小男友,就在里面。”
“哇哦!快让我看看!你家小奶狗到底长啥天仙样,把我们悦姐迷得神魂颠倒的?”
陶迪瞬间兴奋起来,作势就要往里挤。
“别!”苏悦立刻用身体挡住门缝。
“怎么了?”
苏悦一脸平静:“他……现在没穿衣服。”
“哈???”陶迪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随即,一个更加促狭的姨母笑在她脸上绽开。
“啧啧啧,你们俩……真是如胶似漆啊!出来玩一趟都要恩爱恩爱?”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苏悦那有些开裂的睡衣领口上扫过。
“看这‘战况’……昨晚这是有多‘心急’啊?”
行了行了,你少贫!门口等我们一下,我们马上就好!”
说完,不由分说地把门关上,隔绝了陶迪那充满探究和笑意的目光。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苏悦长长舒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床上那个还迷迷糊糊的罪魁祸首,无奈又宠溺地苦笑了一下。
“小懒虫,起床了!闯祸了知不知道!”
——
几分钟后。
“……就是这样,你陶师姐刚才就在门外,全听见了。”
听完苏悦简明的描述,关子元的脸“刷”地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尖,瞬间睡意全无,整个人都清醒了!
完了!丢人丢大发了!
看着瞬间石化的关子元,苏悦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啦,没关系。你陶师姐虽然八卦了点,但人很可靠,嘴巴也严。我们的小朋友,不会丢人丢到外面去的。”
终于收拾妥当,两人一起打开了房门。
陶迪果然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走廊对面的墙上等着,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陶师姐好!”关子元深吸一口气,尽量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眼神却飘忽着不敢直视陶迪。
陶迪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在关子元身上上下下扫视了几个来回,最后露出一个非常满意的神情。
“啧啧,不错嘛悦姐!”陶迪用手肘捅了捅苏悦,毫不掩饰地打趣道,“你这伙食开得可真好啊!小弟弟长得是真俊!”
她说完,又转向关子元,笑容可掬:“别那么客气,小关同学,叫我姐姐就行。”
才不要!
关子元在心里立刻大声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的“姐姐”,永远只有苏悦一个人。
看着关子元别扭地别过脸,陶迪了然一笑,也没再强求。
“好啦,不逗你们了。快去叫你的小伙伴们吧!咱们得抓紧时间出发了!”
——
林小满房间。
林小满那堪称“夺命连环call”的八个手机闹钟,早就在她睡梦中被她迷迷糊糊地一个个按掉了。
她现在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到了雪原上,正挥舞着画笔,而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一样,固执地黏在床上。
太困了!太累了!
昨晚先是和温久末峡谷鏖战到半夜,接着又要忍受他那场堪比“重金属摇滚现场”的呼噜交响乐!
那根本就是一场持续整晚的酷刑!
每当那震耳欲聋的“嗬啊——突突突——”响起,林小满要么气得抓起枕头狠狠砸过去,要么就得认命地爬起来,走到沙发边,毫不客气地在温久末结实的胳膊上掐一把,把他弄醒。
而温久末呢?
每次被弄醒,都是一脸茫然加歉意,迷迷糊糊地连声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俺又打呼了?吵着你了小满?俺注意,俺注意……”
然后,话音还没落,他的脑袋一歪,不到三秒,那熟悉的 “呼噜进行曲”便会再次奏响,甚至比之前更加嘹亮,更加“富有创意”!
两人就这么互相折磨了一整夜。
“咚咚咚。” 清晰的敲门声响起,是关子元。
关子元给林小满和温久末都发了消息、打了电话,全都石沉大海。
敲温久末自己的新房门也无人应答,无奈之下,他只能来敲林小满的房门。
林小满烦躁地皱紧眉头,把脑袋更深地埋进枕头底下,试图隔绝这烦人的声音,继续与周公下棋。
沙发上,抱着膀子的温久末,被敲门声惊动,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让俺再睡会……俺不中了……昨天一宿没睡着……”
说完,脑袋一歪,又沉入了梦乡,仿佛刚才那句抱怨只是梦话。
门外的关子元:“???”
温久末这小子???
在林小满的房间里睡得????
而且听起来……一宿没睡????
联想到自己和苏悦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冲进关子元脑海!
这小子……不会对自家“孩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他昨天不是还紧张兮兮地表白都没说出口吗?!
这发展速度……是不是有点太惊人了?!
站在关子元身后的苏悦,显然也听到了温久末那句迷迷糊糊的回应,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和微妙。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担忧和一丝……“孩子大了管不住”的无奈。
苏悦揉了揉眉心,压低声音:
“看来……等会儿得找个机会,跟小满这丫头,好好讲讲‘安全’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