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陶迪不知所措的瞬间,孟钊反应极快,一把接过话筒,脸上堆起镇定的笑容,声音洪亮地盖过了台下细微的骚动:
“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没错,我和迪迪确实为大家准备了一首小合唱,给大家助助兴,希望你们喜欢!”
说罢,他迅速侧过头,对着一脸懵逼的陶迪使了个眼色,用气声提醒:
“就唱江边那首……你懂的!”
陶迪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眼神瞬间从慌乱变成了然,还带着点甜蜜的羞赧。
她心领神会,也立刻接过话茬,对着话筒笑道:
“各位,下面呢,就由我和我老公,给大家合唱一首……《你懂得》!”
她特意在“你懂得”三个字上加了重音,仿佛在与孟钊共享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秘密。
台下的苏悦早已心领神会,她默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迅速操作,连接上了婚礼现场的蓝牙音响,然后朝台上的陶迪点了点头。
陶迪投去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
苏悦微微一笑,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
顿时,《你懂得》那熟悉而温柔的前奏,如同潺潺溪流,从优质的音响中缓缓流淌而出,弥漫在整个宴会厅,瞬间驱散了先前司仪带来的乌烟瘴气。
“当你从我身边慢慢走过,时间仿佛停留在这一刻,忽然看见了,生活的颜色,不像电影,那种冷漠……”
陶迪清亮的嗓音透过话筒传出,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沉浸在回忆里的温柔。
她的目光落在孟钊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
“好听啊!”
“新娘子唱歌这么好听!”
“多才多艺!”
台下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气氛终于回归了温馨与浪漫。
“当你从我心里悄悄经过,一点一滴都那么深刻,喜欢听着你,安静的唱歌,里面藏着,甜甜的快乐……”
孟钊深吸一口气,接上了下一段。
然而,他的歌声……实在不敢恭维。
声音不算动听也就罢了,关键调子跑得离谱,简直是从h市一路狂奔到了天安门,找不到北在哪儿。
下面的宾客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憋笑起来,但这次的笑声是善意的。
陶迪站在孟钊身边,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包容。
他唱歌,还是那么“稳定”地跑调啊。
——
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去年,他们刚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情人节的第一次见面,彼此印象都不错。
但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充满了忙碌,陶迪忙着在职场打拼赚钱,孟钊则在博士学位的苦海里挣扎。
两人相处得像网友,靠着一根网线连接,偶尔分享各自正在追的网络小说,是那段枯燥日子里不多的亮色。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硬是拖到了清明节。
彼时,孟钊正在实验室通宵加班,对着一堆数据和分析报告,眼睛熬得通红。
电脑屏幕上,是期刊审稿人回复的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
“他妈的,这人懂物理吗?这意见是脸滚键盘写出来的吧?”
孟钊对着电脑屏幕低声吐槽。
有些意见在他看来简直和他的论文核心内容毫无关系,可他的毕业、他的前途,生死大权就掌握在对方手里。
就算心里一万个不服,也得硬着头皮,客客气气地逐条回复,修改论文。
打了几个字,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烦躁地将键盘推开,整个人无力地仰倒在工学椅里,双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逼书非读不可吗?
我真的需要这个博士学位吗?
巨大的压力和自我怀疑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孟钊陷入了深深的emo。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置顶的聊天框——【桃子院长】。
他把审稿人那令人火大的意见拍了下来,发了过去。
“师姐,你瞧他在狗叫什么?”
“这书真是读不了一点。”
信息发出去后,他才猛地愣住。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性地把所有的喜怒哀乐,哪怕是这些负能量的吐槽,都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屏幕另一端的那个人了?
令他意外的是,对方几乎是秒回。
而且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桃子院长】:“出来玩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孟钊的手指已经敲下了回复。
【大钊正在冷却】:“好。”
回复完这个“好”字,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明明论文还没改完,明明deadline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但那一刻,他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实验室。
算了,放松一下也好。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打车来到了和陶迪约定的地点。
夜色中,陶迪就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灰色的长款大衣,手里拎着包,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但还没卸,显然也是刚结束一天疲惫的工作。
一小时后。
一家氛围轻松热闹的小酒馆里。
“小孟啊,”陶迪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大着舌头抱怨,“你说我那领导是不是‘安禄山进长安——唐完了’?画饼充饥一流,实干半点没有!”
孟钊点点头,跟她碰了下杯,用同样带着醉意的口吻接梗:
“生活索然无味,蛤蟆点评人类。”
陶迪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愤愤道:“我给他作了一首诗!彼阳若至,初升东曦!”
“好诗!好诗!”孟钊带着醉意用力拍手,“这首诗,同样送给我那亲爱的不知所云的审稿人!”
陶迪看着孟钊那副同病相怜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
孟钊也灌了一口酒,长叹一声,积压的郁闷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开始跟陶迪大吐苦水,吐槽那个“胡咧咧”的审稿人。
她也跟他分享职场遭遇,痛斥那个只会“画大饼”的领导。
一来二去,推杯换盏之间,两人心中的烦闷似乎真的被酒精和倾诉冲淡了不少。
最后,两人勾肩搭背,像一对难兄难弟,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酒馆。
巧合的是,两人身高相仿,这个动作做起来竟然异常自然和谐。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江边。
深夜的江边依旧灯火通明,对岸的霓虹在水面上拉出破碎的光影。
江风吹来,带着湿润的凉意,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撩拨着二人之间那层朦胧未破的暧昧与情意。
不远处,有个执着卖唱的歌手,还支着音响,在深夜坚守着。
观众寥寥无几。
音响旁边立着个小牌子:点歌,十元一首。
“去照顾一下人家生意?”孟钊带着醉意,半开玩笑地提议。
“好啊!”陶迪眼睛亮晶晶的,爽快答应。
孟钊付了钱,对卖唱的小哥说:“兄弟,点一个……”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身旁笑吟吟的陶迪。
“就点《你懂得》吧,”陶迪接口道, “我看你还挺喜欢的,你的手机铃声不就是这个吗?”
卖唱小哥点点头,熟练地拨弄琴弦,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前奏即将响起。
然而,几分钟后,江边回荡起的,却不是卖唱小哥的歌声,而是……
“我对你的感觉,其实你懂的,heifenglei 却不敢对你 suo~”
孟钊不知何时抢过了麦克风,开始了他鬼哭狼嚎的深情演唱。
呕哑嘲哳难为听。
调子跑到九霄云外,唯有最后那句粤语歌词,因为是他家乡话,倒是唱得字正腔圆,能清晰辨认。
“心里小小的甜蜜,其实你懂得,喜欢你是我最爱的 guo(歌)~”陶迪也尽力学着孟钊那搞笑的发音腔调,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
被抢了麦克风的卖唱者:“……6。”
江风、灯火、跑调的歌声和放肆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那一晚,他们的心,悄然贴近,再无隔阂。
那一晚,在歌声的余韵和微醺的醉意中,他吻了她。
风起于青萍之末,缘,定于江畔歌声之中。
——
婚礼现场,回忆的潮水退去。
“心里小小的甜蜜,其实你懂得,heifenglei(喜欢你),是我最爱的 guo(歌)~”
陶迪唱完了最后一句,现在她的粤语发音,在孟钊的“熏陶”下,也已经有点模样了。
果然,两口子在一起久了,连口音都会互相传染。
“谢谢大家!”两人相视一笑,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对着满堂宾客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爆发出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这对新人用他们真实、笨拙却又甜蜜无比的表演,彻底扭转了气氛,将婚礼拉回了温馨欢乐的轨道。
“亲一个!亲一个!”不知道是谁在台下率先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更多人笑着加入,声音汇成一片善意的浪潮。
孟钊侧过身,与陶迪平视着。
不需要踮脚,也不需要弯腰,他们的身高刚刚好。
陶迪也凝视着他,眼中清晰地倒映着对方穿着礼服,帅气又略带紧张的模样。
“我爱你,师姐。”孟钊轻声说。
“我也爱你。”陶迪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
孟钊说完,微微侧过头,在妻子柔软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一触即分,却饱含深情。
苏悦坐在台下,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终于……把这个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相亲如同喝白开水一样的闺蜜,成功地送出去了。
“下面,就不耽误大家宝贵的时间了。”陶迪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笑着说道,“宴席正式开始,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
“迪迪,手捧花!”孟钊小声提醒道。
“哦对了!”陶迪这才想起,连忙弯腰捡起刚才被她用来“鞭挞”司仪的手捧花。
令人惊讶的是,这束花质量惊人,经历了一番“摧残”,居然还有好几朵顽强地保持着完好,依旧娇艳欲滴。
“希望接到这束花的幸运儿,也能像我们一样,早日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
说罢,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了主桌的苏悦,眼神里充满了祝福和暗示。
然后,她手臂一扬,像投掷标枪一样,目标明确,用力将那束承载着祝福的手捧花朝苏悦抛了过去!
苏悦见状,连忙站起身伸手去接。
然而陶迪抛得有些歪,力度也没掌握好,花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看就要从苏悦手边溜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坐在旁边的关子元眼疾手快,几乎是本能地侧身一探,长臂一揽!
两人几乎是同时,一上一下,稳稳地一起接住了那束飞来的手捧花!
也仿佛,一起抓住了那象征“幸福传递”的美好寓意。
关子元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像被烫到一样,连忙松开手,有些语无伦次地把花往苏悦怀里推:“苏、苏老师,给你……”
苏悦看着他慌乱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从容地将那束带着特殊意义的手捧花抱在怀里,仿佛拥住了一份甜蜜的期许。
“苏老师,恭喜啊!”坐在旁边的邓丽华老师笑着打趣道,“下一个得到幸福的,肯定就是你了!你和你那位‘人间四月天’……什么时候能有点结果,让我们也沾沾喜气啊?”
苏悦闻言,唇角弯起一抹温柔而神秘的弧度,轻声回应:
“那就要看……我的人间四月天,他怎么安排咯。”
说罢,她用余光,飞快地瞟了一眼身旁,那个因为一束花而依旧脸红心跳的,她的“人间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