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从山南监狱回来,马不停蹄地赶到林月娥租住的小区。
敲门无人应答,他以为林月娥出门买菜了,便下楼在单元门口等候。
没等多久,就看到林月娥步履蹒跚地走回来。
她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吴哲心头一紧,急忙迎上去:
“林姨!您回来了!您……您这是怎么了?”
他眼尖地注意到林月娥手肘和膝盖衣物上的污渍,还有隐约渗出的血丝。
林月娥抬起头,看到是吴哲,连日来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再也压抑不住。泪水无声地滑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林姨!”
吴哲慌了神,赶紧搀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体。
“出什么事了?谁欺负您了?您告诉我!”
“宋利文……他骗了我……”
林月娥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
“他根本……根本没本事救小川出来……他就是为了骗我签那份合同……”
“林姨,咱们先回家!回家慢慢说!”
吴哲心头发沉,秦川的预感成真了。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失魂落魄的林月娥回到公寓。
狭小的客厅里,吴哲倒了杯温水,塞进林月娥冰凉的手里。
“林姨,我和秦川的同学刚去看过他。秦川听说宋律师能救他,就觉得不对劲,特意让我回来问您详细情况。”
“宋利文到底跟您说了什么?他有没有……让您签什么文件?”
“唉……”
林月娥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悔恨。
“是我糊涂啊……病急乱投医,信了他的鬼话!他说只要签了腾远海运那份股权转让书,他就有门路疏通,很快就能让小川出来……”
“我今天去找他,才知道……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骗我!就是为了骗走振海留给小川的那点产业!”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水杯,指节发白。
“果然是这样!”
吴哲愤恨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
“秦川猜得一点没错!那个姓宋的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
林月娥忽然想起吴哲刚才的话,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你刚才说……和小川的同学去看了他?他还有同学在帮他?”
“嗯!”
吴哲用力点头,“是秦川的大学同学,一男一女,男的叫方博,女的叫林薇。他们都留在岛城,说是要跟秦川一起创业开公司!而且,他们还在帮秦川查他被陷害的案子!”
“开公司?”
林月娥愣住了,满是困惑,“小川在监狱里……怎么开公司?”
“秦川在背后出主意,定方向,具体事情由方博和林薇在外面操作。公司的股东……用的是小雨的名字。”
吴哲解释道。
林月娥的担忧更甚:
“这……这能行吗?再说,开公司要钱啊!小川现在哪有钱?”
“林薇同学说了,不用秦川出钱!她自己跟家里要了一千万,启动资金足够了!”
吴哲连忙说。
林月娥怔住了,泪水再次涌上眼眶,这次是混合着感动和心酸:
“这孩子……真是……真是难为她了……”
她无法想象,在儿子落难之际,竟还有这样的同学愿意倾力相助。
……
东港区繁华地段,一栋外墙覆盖着深蓝色玻璃幕墙的十层大楼格外扎眼。
在岛城人戏谑又带着畏惧的口中,它有个更响亮的名字,“蓝房子”。
这里,便是盘踞岛城多年的地下霸主,海龙会的总堂所在。
顶楼,第十层,是会长赵天霸独占的王国。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场所,不如说是一个奢靡的私人会所,健身房、雪茄吧、小型影院、甚至室内泳池一应俱全。
最深处,占据两百平米空间的“办公室”,风格混杂着暴发户的张扬与附庸风雅的别扭。
中央是巨大得有些夸张的橡木办公桌,一侧是摆满名酒的豪华吧台,另一侧则突兀地放置着一张价值不菲的紫檀木茶台。
此刻,赵天霸庞大的身躯深陷在茶台后的紫檀木圈椅里。
他身高近一米九,壮硕如熊,年近五十,肌肉依然虬结贲张,散发着野兽般的压迫感。
常年在海上搏命留下的黝黑皮肤,衬得右脸上那道狰狞的烫伤疤痕愈发可怖,那是他亲手弑父时,被飞溅的滚烫灯油留下的永恒印记。
一串殷红如血、价值连城的红珊瑚佛珠盘绕在他粗壮的手腕上,指间把玩着一颗早已被摩挲得油光发亮、带着凶戾气息的鲨鱼牙齿。
他身上那套昂贵的意大利手工西装,剪裁出锋利的肩线,下身裤脚却习惯性地挽起半寸,暴露了他早年混迹码头的草根烙印。
那双眼睛,瞳孔小而锐利,如同淬了火的钢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不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财叔,这位赵天霸身边少有的、能说上话的“军师”,正垂手肃立在茶台对面,低声汇报着铁头等人在监狱中的惨状。
茶台两侧,各坐着一名穿着高开叉旗袍、容貌妖冶的年轻女子。
一个正姿态娴熟地冲泡着功夫茶,动作带着刻意训练的优雅;
另一个则用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剥着一颗颗晶莹的荔枝。
赵天霸左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坚硬的檀木扶手,听完财叔的汇报,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嘲弄:
“铁头?在鲨鱼堂也算排得上号的打手,居然栽在一个毛头大学生手里?废物!真他妈是个废物!”
财叔腰弯得更低,声音谨慎:
“会长,这个秦川……入狱前确实只是个普通的富二代。但进去之后,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缜密,简直像换了个人。”
“短短两个月,监狱里几个刺头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几波想暗算他的也都被废了……现在,他是山南监狱名副其实的地下皇帝。”
赵天霸不耐烦地摆摆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
“老子管他是什么皇帝乞丐!那位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赶紧把事办利索了!别再让这种破事来烦我!”
财叔心中一凛,连忙躬身:
“是!会长放心!这次我一定处理干净,绝不再让您费心!”
“滚吧!”
赵天霸挥了挥蒲扇般的大手,像赶走一只碍眼的苍蝇。
财叔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右侧剥荔枝的女孩立刻将一颗剥好的、水润饱满的果肉,娇媚地送到赵天霸嘴边:
“爷,尝尝这新到的妃子笑,可甜了~”
“嗯。”
赵天霸一口吞下荔枝,粗糙的大手顺势在女孩旗袍开衩处紧绷的臀部狠狠抓了一把,引来一声夸张的娇呼。
他脸上露出淫邪而满足的笑容,仿佛刚才的烦躁已被这廉价的刺激一扫而空。
……
同一时间。
周雪柔驾驶着玛莎拉蒂,停在了秦川指定的那家位于银海路的咖啡馆外。
尽管父亲严厉警告言犹在耳,但她无法违背对秦川的承诺。
她找到店长,亮出警官证。
“麻烦了解下情况,关于两个月前,大概七月五号左右,店里发生的一件事。”
店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面露难色:
“警官,不好意思啊。我是上个月才调过来的,对之前的事完全不清楚。”
“而且我们这行人员流动快,现在的店员基本都是新招的,恐怕没人知道两个月前的事了。”
周雪柔的心沉了下去。果然,痕迹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她不再多问,驱车赶往秦川“出事”的那家快捷酒店。
酒店前台同样一问三不知,接待她的年轻女孩眼神闪烁,显然被提前打过招呼。
周雪柔没有纠缠,径直走进酒店内部。
在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香薰混合气味的走廊里,她拦住了一位推着清洁车、正准备收拾房间的保洁大姐。
“大姐,打扰一下,跟您打听个事儿?”
周雪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保洁大姐头也没抬,麻利地收拾着车上的毛巾:
“啥事啊姑娘?”
“大概两个月前,七月初,你们酒店六楼的一间客房里……死过一个女孩。您当时在班吗?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情况?”
周雪柔压低声音问道。
“啊?!”
保洁大姐手中的毛巾“啪嗒”一声掉在车上。
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像受惊的兔子般连连摆手后退:
“不知道!我……我那天不值班!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找别人吧!”
她慌乱地推着清洁车就想离开。
周雪柔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恐惧和躲闪。
她迅速掏出警官证,挡在清洁车前,目光锐利而坚定:
“大姐,别怕。我是警察!”
她加重了语气,“我是来查案的,是来找出真相的。请你把你知道的,关于那天的事,都告诉我!这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