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秋的脚步顿在了楼梯中间,一时间竟有些挪不动步子。
小尼姑仿佛被那画面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沈茹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鼻梁秀挺,唇色因为刚喝过水而显得莹润。
她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
这个认知让路秋的心口莫名地揪了一下。
沈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立刻察觉到路秋的到来。直到余光瞥见那个高挑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楼梯阴影处,一动不动,她才像是被惊扰了般,微微侧过头,轻声问道:“怎么站那儿不动?”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受惊后的沙哑,像羽毛一样扫过路秋的心尖。
路秋猛地回过神,磨磨蹭蹭地从阴影里挪了出来,脚步显得有些局促。
她不敢直接走到沈茹身边,而是绕了一小圈,选择在几步远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仿佛那里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沙发柔软的皮质因为她突然的坐下而发出轻微的凹陷声。
路秋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
她抬起眼,看向依旧倚在流理台边的沈茹,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那些带着试探和些许质问的话,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干巴巴地,没头没脑地挤出一句:
“你……在剧组过得还好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问题简直蠢透了!
她明明每天让张助理事无巨细地汇报沈茹的情况,变着花样地送吃送喝送用品,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这问题显得太刻意了点。
冰凉的杯壁沁着水珠,湿润了沈茹的指尖。她心里其实想说:托您路总每天不间断的投喂,物质上过得简直不能更好了。
但话到了嘴边,却在舌尖转了一个圈,被她无声地咽了回去。
一种莫名的想要试探对方反应的心思,让她鬼使神差地改变了说辞。
“不太好……”沈茹轻轻摇了摇头,“第一次拍戏,什么都不懂,压力很大。每天都很担心……担心自己会做不好,会拖大家后腿,会……让你失望。”
她甚至没有用“让导演失望”或者“让观众失望”,而是下意识地说了“让你失望”。
路秋一听这话,几乎是瞬间就坐直了身体,她急忙开口,语气带上了点维护:“你做得很好啊!”
“我听文春说,导演经常夸你悟性高,很有灵气!我觉得……我觉得你演的那个角色,一定会很受欢迎!非常好!”
她搜肠刮肚地想着褒奖的词汇,显得有些笨拙,却又异常真诚。
沈茹微微偏过头,目光透过昏黄的光线,直直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路秋。
“是吗?”她轻轻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以为……你不会支持我进这个圈子。”
这句话刺中了路秋。
被沈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路秋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地避开了沈茹的视线,目光游移地落在沙发扶手的纹理上。
她抿了抿唇,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
“我……”她声音低了下去,“我确实不想支持。”
这是大实话。
从知道沈茹偷偷跑去拍戏的那一刻起,从看到网上那些路透照片和随之而来的绯闻与恶意开始,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反应就是反对、排斥、以及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见的占有欲。
沈茹听到这个毫不意外的答案,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
她刚刚独自在楼下喝水发呆时,就一直在想,回来之后,路秋会对她说些什么?是继续之前那种别扭的投喂?还是终于要对她“先斩后奏”进入娱乐圈的行为进行一番清算?
果不其然,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水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知道的,”沈茹开口,像是一声叹息,“我知道我们之间……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关系。这让你很为难…”
路秋想要开口反驳“不是这样的”,却被沈茹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本来嘛,”沈茹继续说着,“我最初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可笑。就是想着……安安分分地待在你身边,捞到一笔可能我这辈子靠自己永远都挣不到的钱财。然后……或许就能远走高飞,过点属于自己的、不用看人脸色的自在日子。”
她顿了顿,“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光是有点钱,好像……还是不够。女人嘛,尤其是像我这样的omega,总得有点真正能握在手里、能倚仗的东西,才觉得踏实。所以我才想试试演戏这条路。但我当时想的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和你无关。我不想再依靠你,不想再活在你的阴影下。”
“但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金丝雀就是金丝雀,就算偶尔扑腾着翅膀飞出了笼子,好像也……根本逃不远。外面的世界,总是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想要山鸡变凤凰,就必须凭借外力。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沈茹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如果不想靠你的话……那我大概,就只能选择彻底变成一只……无依无靠、在风雨里自己刨食吃的野鸟了吧。”
这番近乎掏心窝子的话,狠狠砸在了路秋的心上!
她第一次听到沈茹如此直白、如此清晰地剖析她们之间的关系,剖析她自己的处境和内心挣扎。
没有撒娇,没有伪装,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只有赤裸裸的、甚至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坦诚。
这让路秋感到一阵巨大的羞愧和……心痛!
她抬起头,看向沈茹,嘴唇嗫嚅着,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可我不是她啊……”
一个声音在路秋心底疯狂呐喊,充满了无力和焦灼。
“你这些话,你这些委屈和挣扎,应该是说给原来的那个路秋听的!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把你当成‘金丝雀’、让你感到‘为难’的人!我根本……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要对你好,想要保护你,可我又害怕……害怕越界,害怕暴露,害怕承担不起这份感情背后的重量!要是……要是我没来到这个世界就好了……要是你能把这些话说给那个该听的人听……我的内心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备受煎熬和纠结了……”
尼姑的灵魂在悲悯叹息,而她则被困在这具身体和混乱的思绪里,动弹不得。
“什么?”沈茹似乎捕捉到了她极其细微的嗫嚅声,侧过耳朵,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路秋猛地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飞快地摇了摇头,眼神躲闪,语气仓促而慌乱:“没……没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慰语气说道:“你很好……真的。不要多想。”
沈茹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副明显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