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路秋想到了一个看似合理又能解释她为何如此热心的理由。她稳住心神,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平常:
“我们……是租房认识的。”
这不算完全说谎,她们确实因“租”房而结识。
“租房?”余淑兰的眉头蹙了一下,追问道,“那你们……现在是住在一起?”
路秋感觉自己的掌心有些冒汗了。
住在一起……这个说法太暧昧了!她赶紧澄清,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急于撇清的意味:
“不不不,阿姨您别误会!我们是……合租的室友!对,合租的室友!”
她强调着“合租”和“室友”这两个词,试图划清界限,塑造一种纯洁的普通的社交关系,“S市的房租比较贵,合租能分摊一下成本。”
这个解释……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两个在异乡打拼的年轻人,合租一套房子,互相照应,听说室友的母亲病了,前来探望,似乎也说得通。
“你是alpha吧?”
“额,对,”路秋没有否认。
但余淑兰听完,只是静静地看着路秋,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里,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她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极轻地“哦”了一声,然后缓缓地……将目光重新转向了窗外。
合租的室友?余淑兰在心里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唇角向下抿了一下,形成一个带着淡淡嘲讽意味的弧度。
她虽然病着,常年困于这南方小城,但并不意味着她老糊涂了,丧失了基本的观察力和判断力。眼前这个名叫路秋的年轻Alpha,从她踏入这间病房的那一刻起,周身散发的那种气场,就绝非一个普通的“需要合租来分摊成本”的年轻人所能拥有的。
那身看着就面料昂贵的衣着,还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早已习惯被人伺候的矜贵与疏离感……这一切,都与合租室友这个平凡甚至略带窘迫的身份格格不入。
更不用说,她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个动作恭敬,一看就是司机或下属身份的中年男人。那人手里拎着的那些包装精美、价值不菲的礼品,更是将这种违和感推向了顶峰。
一个需要与人合租的年轻人,会有专属的司机?会出手如此阔绰地来探望一个室友的母亲?
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余淑兰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路秋,绝不仅仅是女儿的“朋友”或“室友”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余淑兰的心底不由得沉了沉。她了解自己的女儿,沈茹从小就要强,心思敏感,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倔强。她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无依无靠,会不会是为了……某些现实的原因,而选择了某种妥协?而这个路秋,看起来非富即贵,Alpha的身份更是带着天然的压迫感和……某种潜在的危险性。
一丝担忧和心疼,悄然漫上心头。
余淑兰甚至想要立刻追问下去,用更直接更尖锐的问题,剥开这层看似礼貌的伪装,看清她们之间关系的真相。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盘旋了片刻,便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了下去。
那就是疲惫。
一种深入骨髓的、对世事纷扰的厌倦和疲惫。
她太累了。
身体的病痛日夜折磨着她,消耗着她所剩无几的精气神。她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在风雨中飘摇的破旧小船,再也经不起更大的风浪。
刨根问底,撕开可能并不美好的真相,除了让此刻病房里勉强维持的脆弱和平瞬间破碎,除了让女儿难堪、让客人下不来台,除了给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添一道新伤之外,又能带来什么好处呢?
这个叫路秋的年轻人,无论她与女儿真实关系如何,至少此刻,她是带着礼物、带着关切而来的。
她的眼神在看向小茹时,那份藏不住的紧张和在意,似乎也并非全然虚假。
或许……她对小茹是真心的?
或许她们之间,并非自己想象中最糟糕的那种情况?
算了……余淑兰在心底无声地叹息,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
“何必呢?人家一片好心好意来看我,何必弄得大家都不痛快,让小茹为难?”
她终究不是一个刻薄尖锐、喜欢让人难堪的人。
一生的要强,让她学会了将许多疑虑和委屈埋在心里,用沉默来维持表面的体面与和平。
尤其是在自己如此虚弱、无力掌控局面的时刻,她更不愿意去点燃可能引爆冲突的导火索。
于是,她选择了最擅长的方式——沉默和视而不见。
路秋被她这声意味不明的“哦”和突然移开的目光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她僵坐在凳子上,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后背挺得笔直,却莫名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对方偏偏又不追问,不反驳,就这么晾着她,让她独自悬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揣测着对方沉默背后的真实想法,承受着那种仿佛被彻底看透却又无处遁形的巨大压力。
病房里的空气,无声地包裹着相对无言的两人。
“吱呀”一声轻响,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端着一壶热水的沈茹,重新走了进来。
一瞬间,路秋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长长舒一口气!
她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投向门口的沈茹,眼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信号。
沈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病房内气氛的异常凝滞。
她看了一眼僵坐在凳子上、脸色有些发白的路秋,又看了一眼靠在床头、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母亲,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她脚步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进来,将热水壶轻轻放回床头柜上,声音尽量自然地打破了沉默:“妈,水打来了,您要喝点热水吗?”
她又转向路秋,语气带着一丝缓和气氛的意图,“路秋,你也喝点水吧?一路过来肯定渴了。”
路秋几乎是立刻点头,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好,好的,谢谢!”
余淑兰也缓缓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看向女儿,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微微摇了摇头:“先放着吧,暂时不渴。”
虽然气氛依旧算不上热络,但至少那令人无所适从的寂静和审视感,暂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