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睫毛被灰尘压得发沉,第一口呼吸就撞进满嘴铁锈味。
他本能地想抬手揉眼睛,却在触及潮湿金属网格的瞬间顿住——这触感太真实了,真实得像十二岁那年蹲在玄关系鞋带时,手指蹭过父亲皮鞋的皮面。
“林默?”
沙哑的呼唤混着金属爬梯的吱呀声,从下方刺穿耳鸣。
他撑着地面坐起,动作太急,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根细针在神经里搅动。
低头时瞥见掌心那道淡蓝印记,正随着心跳微微发亮——芯片不见了,但线还在。
“你可算醒了。”
周晓冉的脸出现在平台边缘,眼镜歪得几乎要掉下来,左额角的血已经凝成暗红的痂,却还挂着笑。
他一只手抓着爬梯,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便携设备,指节发白:“刚才终端机烧得冒蓝烟,我以为咱们要在意识海里喂数据幽灵了。”
林默伸手拉他上来。
周晓冉的胳膊很瘦,隔着衣服都能摸到凸起的骨节,但拽他的力道稳得像台精密仪器——计算机系高材生的肌肉记忆,永远优先服务于“抓住重要东西”。
“看这个。”周晓冉把设备转向他,屏幕上跳动的绿色代码突然凝成一行字:现实路径重置完成,当前现实为路径147。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意识抽离前那声玻璃碎裂的轰鸣,想起母亲说“系好它”时,父亲雪松香混着消毒水的气味。
原来所谓“抓住”,从来不是抓住芯片,是抓住他们用二十年系在他生命里的线。
“我们回来了。”他低声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
周晓冉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设备发出轻微的嗡鸣:“不止回来。”他推了推歪掉的眼镜,裂痕在屏幕蓝光里碎成星子,“我正在接入城市电力系统......操!”
林默的后背瞬间绷紧。
“潜龙组的‘现实回溯’计划进入最后阶段了。”周晓冉的语速突然加快,像台过载的服务器,“他们在城市中枢部署了‘现实共振器’,现在正在同步启动——”他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他们要把所有现实分支拉成一条直线,由他们主导的直线。”
风裹着远处的机械轰鸣灌进电力塔,林默望着天际线处城市中枢的霓虹,那些光带像极了意识海里收紧的光轨。
他摸了摸掌心的淡蓝印记,那里正随着心跳发烫:“共振完成需要多久?”
“最多三小时。”
林默转身抓起脚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终端机——或许是重置现实时被同步拉回来的?
芯片功能虽未显形,但印记里的热意正往手臂上窜,像在指引方向。“去中枢。”他说,“破坏核心节点。”
“你确定?”周晓冉的手指还停在设备上,“中枢外围的防御系统是潜龙组亲自设计的,连我都需要......”
“他们复制了我父亲的理论。”林默打断他。
终端机屏幕突然亮起,无数光轨在上面交织成网,与记忆里父亲书房墙上的“现实路径图”完全重合,“共振器的布局,和我十二岁那年偷翻父亲笔记本时看到的草稿,分毫不差。”
周晓冉的动作顿住。
他盯着林默掌心的印记,又看了看终端机上的光轨图,突然笑了:“所以你爸早就在线里埋了钥匙?”
林默没说话。
他想起父亲弯腰系鞋带时,阳光在脚边织出的金斑——原来那不是光斑,是锚点,是用二十年时间,在每个可能的现实分支里,为他系好的导航线。
两人顺着电力塔的废弃通道往下时,城市中枢的霓虹越来越近。
林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印记的震动频率重合,像两面共振的鼓。
终端机在他手里发烫,光轨图正不断收缩,最终凝成一个红点——核心节点的位置,就在中枢顶楼的量子服务器机房。
“还有两公里。”周晓冉看了眼设备,“防御系统的漏洞......找到了。”他抬头时,镜片裂痕里漏出的光刺得林默眯起眼,“但有个问题。”
“说。”
“你父亲的路径图里,核心节点周围有层‘意识干扰场’。”周晓冉的声音突然低了些,“潜龙组可能......”
“到了就知道。”林默加快脚步。
他能感觉到,越接近中枢,掌心的印记越烫,像要烧穿皮肤。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意识突然模糊,耳边响起电流杂音,仿佛有谁在另一个现实里喊他的名字。
“林默?”周晓冉的手搭在他肩上。
林默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站在中枢外围的绿化带里,面前是高达十米的电磁围墙。
终端机屏幕上的红点正在三百米外闪烁,清晰得像颗跳动的心脏。
“走。”他说,声音里多了种自己都陌生的锋利,“他们复制了线,但没复制钥匙。”
但当他们翻过围墙,穿过最后一条消防通道时,林默的太阳穴突然剧烈刺痛。
他扶住墙,看见掌心的印记正在渗出淡蓝荧光,而终端机屏幕上的光轨图,不知何时多了道若有若无的阴影,像双无形的手,正在试图扯断那些线。
“林默?”周晓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点焦急,“快过来,这里有个通风口——”
林默抬头。
通风口的铁网在头顶投下阴影,而更上方,城市中枢的顶楼灯光透过玻璃幕墙,在他视网膜上烙下一片刺目的白。
意识再次模糊的刹那,他听见某个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电流的嘶鸣:“检测到外来锚点......”
他攥紧终端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淡蓝印记的光更亮了,像要烧穿所有干扰。
“系好它。”母亲的声音混着父亲的雪松香,在意识最深处轻轻一推。
林默深吸一口气,跟上了周晓冉的脚步。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根烧红的细针在神经里搅动。
他扶着消防通道的墙面,指甲几乎掐进墙皮,却仍止不住意识的抽离——这不是普通的干扰,是某种带着黏性的力量,正顺着他掌心的淡蓝印记往意识深处钻。
“林默!”周晓冉的声音突然被拉得很远,像隔着水幕传来的闷响。
下一秒,他的视野骤变。
监控室的蓝光刺痛视网膜。
穿深灰制服的男人正站在全息投影前,指尖敲着悬浮的“现实共振进度92%”,嘴角勾着势在必得的笑。
他后颈插着银色接口,导线蛇一样爬进椅背的终端,而投影里的光轨,竟与林默掌心印记的波动频率完全重合。
“指挥官,电力塔方向的干扰源定位了。”操作员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是林氏理论的锚点残留——”
“残留?”指挥官转头,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冷光,“那是林远山用二十年织的网。
可惜他女儿死得太早,不然...“他顿了顿,指节叩了叩光轨图上的红点,”现在这张网的线头,在我手里。“
意识被猛地扯回现实时,林默踉跄着撞在消防栓上。
金属撞击声在狭窄通道里炸响,他捂着额头,掌心的印记正渗出细密的荧光,像在抗议刚才的入侵。
“你刚才...瞳孔散得厉害。”周晓冉扶住他的肩,设备屏幕映得他脸色发青,“潜龙组的干扰场?”
林默喘了两口气,喉咙里像塞着烧红的炭:“他们的指挥官...后颈插着导线。”他抓住周晓冉的手腕,把对方的手按在自己发烫的印记上,“他的意识波动频率,和芯片的共振频率完全重叠。”
周晓冉的指尖在设备上快速敲击,屏幕上立刻跳出两组波形图——一组淡蓝如呼吸,一组银灰似钢钉,竟真的在0.3秒的间隔里完美重合。
“操,他们把自己意识当系统组件用了。”他推了推裂成星子的眼镜,喉结滚动,“所以干扰场不是防御,是寄生。
他们的意识和共振器绑死了,就像...“他突然抬头,眼里迸出锐光,”就像芯片线卡在他们神经里!“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的批注:“当观测者成为被观测对象,现实之网将反噬织网人。”原来这不是警告,是钥匙。
“逆向注入。”周晓冉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残影,“用芯片的路径重置功能,往他们的意识里灌’模拟现实‘代码。
他们不是要把所有分支拉成直线吗?“他突然笑了,带着点疯劲,”我们让他们的直线,变成自己意识里的循环梦。“
林默的呼吸骤然急促。
终端机在他怀里发烫,光轨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核心节点的红点已经近在咫尺——五十米外的防火门后,就是量子服务器机房。
“需要多久?”他问,声音像绷紧的弦。
“三分钟写代码,一分钟接入。”周晓冉把设备塞进他手里,自己则掏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我去拆防火门的电磁锁,你...注意干扰场。”
林默低头看终端机,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
代码行如溪流般涌出,每一个字符都带着淡蓝荧光——那是芯片印记里渗出来的,父亲用二十年系在他生命里的线。
“写好了。”他按下确认键的瞬间,终端机发出蜂鸣,屏幕中央跳出猩红的“警告:意识共振风险97%”。
“接入。”周晓冉的声音从防火门后传来,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朵发疼,“我这边锁拆了,门能开三十秒。”
林默深吸一口气,将终端机的接口怼进墙上的维修端口。
电流顺着手臂窜上来,他的意识再次出现重影——监控室的指挥官还在笑,但全息投影里的进度条突然开始闪烁,“92%...93%...91%...”
“怎么回事?”操作员的声音带着颤音,“共振器参数异常波动!”
指挥官的脸瞬间扭曲。
他扯着后颈的导线想拔,却发现银色接口已经和皮肤熔在了一起。
监控屏上,城市各个区域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像被按了快进的老电影。
“林默!”周晓冉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现实共振器过载了!
快——“
终端机屏幕炸开刺目的白光。
林默眼前一黑,却听见更清晰的电流声在脑海里轰鸣。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芯片印记钻了出去,那是父亲的线,母亲的“系好它”,还有二十年里所有被潜龙组篡改的现实分支,正顺着这根线,反向涌入指挥官的意识。
“现实路径重置:95%...”
终端机的机械音突然响起,混着远处的警报声。
林默在黑暗中摸到周晓冉的手,对方的掌心全是冷汗,但握力稳得像锚。
“我们不是在改变现实。”他对着黑暗轻声说,声音被电流扯得支离破碎,“是让它...回到最稳定的状态。”
下一秒,整座城市陷入黑暗。
黑暗中,终端机屏幕的幽蓝光芒格外刺眼。
林默借着那点光,看见周晓冉裂了的眼镜片上,映着防火门后若隐若现的量子服务器——它们的指示灯全灭了,像被掐断了呼吸。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监控室的应急灯突然亮起。
指挥官瘫在椅子上,眼睛瞪得滚圆,嘴里不断重复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这不可能...这不是现实...这不是...”
终端机的倒计时还在跳动:“95%...96%...”
黑暗里,不知何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轻响。
林默摸了摸掌心的印记,那里的热度正在消退,却多了种踏实的重量——像有什么东西,终于回到了该在的位置。
(城市中枢的备用电源正在启动,黑暗中,终端机屏幕的幽蓝光芒突然大亮,一行血字缓缓浮现:“现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