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后,村支书林镇利为首的村委会,一下子围着林鑫。林镇利更是抢到了坐在了林鑫的右边。
他脸上洋溢着过分热情的笑容,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敬畏,有期盼,更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七叔林镇利作为主事人,他没有像上次,直奔主题提学校项目或是具体诉求,脸上堆起极为恳切的笑容,语气感慨说道:
他目光环视一圈在场的其他村干部,仿佛在寻求共鸣:“鑫子啊,看到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七叔这心里头,真是比喝了蜜还甜!”
“咱们林家村,多少年没出过像你这样的人才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镇领导,还在抗洪抢险中立了大功,一等功!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不光是你个人的光荣,更是咱们整个林家村、整个林氏宗族的荣光!”
村委会主任刘铭文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同样热络:“是啊是啊!林镇长这次,真是长脸了!现在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咱们林家村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我们这些村干部走出去,脸上都有光啊!”
副主任、四叔公林昌明捋了捋头绪,点头附和,话语里充满了长辈的欣慰与骄傲,说道:
“鑫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聪明懂事,有主见!如今果然成龙成凤了!好啊!真好!”
其他几位村委委员,林镇科、林盛、林镇瑞也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加入夸赞的行列,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各种溢美之词,气氛热烈得近乎夸张。
林鑫面带微笑,安静地听着,不时谦逊地点点头,不时回应一句“七叔过奖了”、“刘主任言重了”、“四叔公您太抬举我了”,丝毫没有因为这些吹捧而流露出任何得意忘形的神色。
他心里如同明镜一般,这些人想要干什么,他也大概猜到。
果然,在一轮高过一轮的恭维之后,七叔林镇利话锋悄然一转,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开始打起了感情牌和宗族牌:
“鑫子啊,咱们关起门来说话,都不是外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咱们都是同宗同族,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血脉。
这叫什么?这叫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强调着这种血缘的羁绊:“咱们林家村的人,往上数几代,那都是一个桌子上吃饭的亲人。血脉相通,心就得往一处想,劲也得往一处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铭文立刻在一旁敲边鼓:“林支书说得对!林镇长,您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是镇上的领导,眼界宽,路子广。但说到底,根还在咱们林家村。这老家的发展,老家的乡亲,您得多惦记着点啊!”
四叔公林昌明也慢悠悠地补充道:“老话说的好,树高千尺不忘根。鑫子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这一点,我们这些老骨头都深信不疑。”
他们绝口不提任何具体的项目或要求,只是反复强调着宗族血脉、乡里乡情,试图用这种最传统也最难以拒绝的情感纽带,将林鑫牢牢地绑定在“林家村利益代言人”的位置上。
接着,话题又巧妙地绕回到了林鑫个人的前途上。林镇利脸上露出神秘而钦佩的表情,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鑫子,七叔虽然只是个村干部,但也清楚,你那可是救了县委李书记的命啊!这可是天大的恩情!李书记能不记着你的好?以后有李书记的赏识和提携,再加上你自己的本事,那前途还不是一片光明?
平步青云,步步高升那是迟早的事!将来别说一个镇长,就是县长、七叔都觉得你有指望!”
这番话既是恭维,也是一种隐晦的提醒和施压,你林鑫前途无量,能量会越来越大,有能力了,难道不该更多地回馈宗族乡里吗?
林鑫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保持略显谦卑的笑容,心里却在飞速盘算。这些村干部的话术,他再熟悉不过。他们今天来,目的很明确,就是趁着他人逢喜事、心情不错的时候,先用高帽子和血缘亲情把他架起来,为日后提出更具体、甚至可能超出他职权范围的要求做铺垫和情感投资。
他不能轻易答应什么,否则以后会被无穷无尽的要求缠身;但也不能冷着脸拒绝,毕竟都是乡里乡亲,长辈宗亲,面子上的功夫必须做足,否则容易被人指责“忘了本”、“架子大”。
于是,等众人七嘴八舌说得差不多了,林鑫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语气真诚接住了所有的话头,却又巧妙地将其化解于无形:
“七叔,刘主任,四叔公,还有各位叔伯兄弟,大家的心意,对我的看重和期望,我林鑫心里都明白,也都记下了。真的,特别感谢大家!”
他微微停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我是林家村的人,喝这里的水长大的,这一点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咱们林家人讲究的就是团结互助,血脉亲情,这个道理我懂,也从来不敢忘。”
接着,他话锋一转,开始“诉苦”和“摆困难”,但语气依旧十分谦逊:“不过,我现在也就是在镇上刚刚立足,副镇长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很多工作都还在学习和摸索阶段。
李书记和各位领导对我好,那是领导关怀、培养年轻干部,我只有更努力把工作做好,才能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最后,他给出了一个充满希望却又没有任何实际承诺的展望:“至于咱们林家村的发展,这肯定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的大事。以后只要是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为村里争取的机会、能帮乡亲们解决的问题,我肯定义不容辞,尽力去办!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充分肯定了宗族亲情,表达了对家乡的深厚感情,又强调了自己位置尚低、权力有限的实际困难,最后给出了一个充满弹性、进退自如的“空头支票”。既给了对方面子,暖了人心,又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被抓住的把柄或具体的承诺。
虽然林鑫不在意,但是爸妈都还在村子里,也不能把路给堵死了。
村干部们都是人精,一听这话,虽然心里可能有些微微的失望,没能得到更实在的保证,但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是更真实,反而觉得林鑫这话说得漂亮、周到,态度又诚恳,让人心里舒坦。
七叔林镇利率先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林鑫的肩膀:“好!好!鑫娃子这话说得在理!七叔就知道你没忘本!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以后村里有啥事,少不了还得麻烦你多操心!”
“尽力而为,尽力而为。”林鑫笑着打哈哈道。
又闲扯了一些村里的家长里短、今年的收成如何之后,村干部们见目的基本达到,便心满意足地纷纷起身告辞。林鑫和父母一起,将众人送到院门口,又是一番热情的道别。
看着村干部们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乡村小路的尽头,林鑫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父亲林镇东在一旁沉默地抽着旱烟,忽然低声说了一句:“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林鑫轻轻“嗯”了一声。他何尝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