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在晏华清和沈青石闯入后,并未如预想般关闭,依旧洞开着,仿佛那抢先闯入的灰衣人对此毫不在意,或者说,自信到认为无人能威胁到他。
门后的世界,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股混合着千年尘埃、岩石潮湿和某种奇异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冰冷刺骨,几乎要冻结人的呼吸。门外激烈的喊杀声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只有兵器偶尔碰撞的尖锐声响,还能隐约穿透这死寂的黑暗。
在踏入黑暗的瞬间,便已适应了光线变化,前世杀手生涯锤炼出的夜视能力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她迅速扫视前方,这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宽阔得可容数人并行,地面和墙壁皆由巨大的青石砌成,打磨得异常平整,石缝间几乎看不到间隙。甬道笔直地通向未知的深处,仿佛没有尽头。
她没有立刻前行,而是侧耳倾听。前方没有任何脚步声,那灰衣人如同蒸发了一般。
“陛下……”沈青石跟了进来,声音因内伤而虚弱,带着喘息。他的夜视能力远不如李琬,只能勉强看到前方一个模糊的轮廓。
“跟紧,噤声。”她低语,声音在空旷的甬道中引起轻微的回响。她将软剑交到左手,右手则扣住了几枚特制的、边缘锋利的金钱镖。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甬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行进。脚步声被刻意放到了最轻,但在这绝对的寂静中,依旧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相伴。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出现了变化。甬道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借着从门口透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以及李琬超凡的目力,她看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石室中央,矗立着几尊造型奇异的青铜兽首雕像,兽口大张,对准了入口方向,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四周墙壁上,似乎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壁画和文字,但因光线太暗,难以辨认。
而那个先他们一步进来的灰衣人,此刻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石室中央,一动不动,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晏华清瞳孔微缩,正要示意沈青石准备动手。
那灰衣人却仿佛背后长眼,头也不回,用一种沙哑而飘忽,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开口道:“不必紧张,小娃娃。老夫若想动手,你们进门前就已经是尸体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源自绝对实力的傲慢。
她心中一凛,此人气息内敛至极,若非肉眼看见,几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这份修为,堪称恐怖。她握紧了手中的镖,冷声道:“阁下何人?擅闯禁地,意欲何为?”
灰衣人缓缓转过身。兜帽依旧遮着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下颌干瘦的线条。他似乎在“看”着李琬,尽管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那股实质般的、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莲花木簪上。
“意欲何为?”灰衣人轻笑一声,笑声在石室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自然是来取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目光从木簪移开,扫过整个石室,带着一种追忆和……贪婪?“铁莲秘卫……呵,不过是前朝皇帝养的一群看门狗罢了。他们守着这里,守着那个秘密,以为能东山再起,可笑,可笑至极!”
晏华清心中震动,此人果然与前朝秘卫有关!而且听其语气,地位似乎极高?
“你是前朝余孽?”沈青石强忍伤痛,横剑护在女帝身前,厉声质问。
“余孽?”灰衣人似乎被这个词逗笑了,笑声更加刺耳,“小子,你懂什么?这天下,这江山,从来都是能者居之!周室窃据神器已久,气数将尽!老夫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我们这一脉的东西!”
他不再理会沈青石,目光重新锁定李琬:“女娃娃,你很不错。年纪轻轻,有胆识,有谋略,比李家的那些废物强多了。可惜,你生不逢时。把你手里的钥匙交给老夫,或许,老夫可以留你一个全尸,甚至……让你死得痛快些。”
“狂妄!”晏华清眼神冰寒,心中杀意已决。无论此人是谁,知道多少秘密,都必须死在这里。“想要钥匙,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三枚金钱镖呈品字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灰衣人上中下三路要害!与此同时,她身形如电,软剑抖得笔直,化作一道毒蛇般的寒光,直刺对方咽喉!
沈青石也强提真气,配合着从侧翼攻上,剑光洒向灰衣人肋下!
面对两人迅若雷霆的合击,灰衣人却只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袖袍再次一挥!
一股磅礴如同山岳般的无形气劲轰然爆发!
“砰!砰!砰!”
三枚金钱镖如同撞上铜墙铁壁,瞬间被震得倒飞而回,深深嵌入旁边的石壁之中!晏华清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顺着剑身传来,虎口剧痛,软剑几乎脱手,整个人更是被震得向后滑出数步,气血翻涌!
沈青石更惨,剑势尚未完全展开,便被那气劲边缘扫中,原本就沉重的内伤瞬间爆发,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撞在墙壁上,萎顿在地,一时难以起身。
绝对的实力碾压!
灰衣人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只是拂去了身上的灰尘。“蚍蜉撼树。”他淡淡评价了一句,似乎对两人的反抗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石室本身。
他走到一尊青铜兽首前,伸出手,在那兽首的眼睛上按了几下,又走到另一尊前,重复着类似的动作。随着他的动作,石室内响起了低沉的机括转动声。
她心中骇然,此人不仅武功深不可测,似乎还对这里的机关了如指掌!
片刻之后,石室中央的地面,伴随着扎扎的声响,缓缓裂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道向下的石阶显露出来,里面透出更加幽深寒冷的气息,还夹杂着一丝……类似金属和机油的味道?
灰衣人回头,兜帽下的阴影似乎“看”了李琬一眼,那目光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想知道下面藏着什么吗?跟上来吧,或许,会让你死得明白一点。”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已没入了那向下的洞口,消失在阶梯深处。
石室内,只剩下晏华清和重伤的沈青石,以及那洞开的、仿佛通往九幽的入口。
她脸色铁青。对方的实力远超预估,而且对这里异常熟悉,自己完全陷入了被动。跟下去,无疑是自投罗网。不跟?难道就此放弃,任由那神秘人取得门后的东西?
她看了一眼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沈青石,又看了一眼手中那支似乎已经失去作用的莲花木簪。
这木簪,真的只是用来开启第一道门的吗?
她走到那裂开的洞口边,感受着从下方涌出的、带着异样气息的冷风,眼神变幻不定。
下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能让如此高手念念不忘,甚至不惜暴露身份? 那灰衣人,到底是谁?与前朝,与“幽冥”,又是什么关系? 而他最后那句“死得明白一点”,是戏谑,还是……暗示?
所有的谜团,似乎都指向了这地宫的最深处。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支莲花木簪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她没有回头,对沈青石说了一句:“你留在此地接应。”
然后,在沈青石惊急的目光中,她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与极危的向下阶梯。
黑暗,瞬间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