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一番雷厉风行的立威,效果立竿见影。
接下来的几场群戏,但凡有她在场督导,群演们的精气神便绷得紧紧的,行走坐卧、执器行礼皆有章法,效率大大提高。连带着几位主要演员,在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也不自觉地注重起自己的仪态细节,表演竟也莫名多了几分说服力。
张导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便夸自己捡到了宝。剧组里关于沈清梧的议论风向悄然转变,从最初的质疑和看热闹,变成了敬畏与好奇。那叫晓芸的小丫鬟更是成了沈清梧的忠实小尾巴,眼神里全是崇拜,学得也格外认真。
然而,有人得意,自然有人嫉恨。
田薇自那日被当众削了面子,便一直怀恨在心。她不敢再明着挑衅沈清梧,却暗中憋着坏水。她仗着自己有些背景,与剧组一位负责调度场景和道具的副制片沾亲带故,便时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日,要拍一场重头戏——瑶池仙宴,群仙齐聚。场面宏大,人物众多,机位复杂,对群演的走位和仪态要求极高。
开拍前,田薇瞅准机会,凑到那位副制片身边,故作担忧道:“表舅,今天这场戏这么重要,全交给那个沈清梧调度能行吗?她毕竟是个新人,没经验,万一搞砸了,耽误的可是大家的时间和大把的经费啊。”
副制片是个略显油腻的中年男人,本就对空降而来、风头正劲还拿高薪的沈清梧有些不满,经田薇一挑唆,更是皱起了眉头:“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咱们给她加点‘料’?”田薇眼中闪过一丝恶毒,“临时改几个重要位置的走位?或者把几个笨手笨脚的群演调到关键地方?等她指令出错,现场一乱,您再出来收拾残局,也好让张导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办事的人……”
副制片摸着下巴,觉得此计甚妙。既能打压沈清梧的气焰,又能彰显自己的能力。
于是,在沈清梧拿到最终的走位图和群演名单,正默默记忆和推演时,副制片拿着另一份修改过的图纸过来了,打着哈哈:“沈老师,不好意思啊,刚才导演组临时有点调整,几个位置的走位和这几个人稍微变动了一下,你看一眼,没问题咱们就按这个来。”
他指出的几处改动,极其阴损。要么是将关键的引领仙官换成了反应迟钝的新人,要么是将原本流畅的行走路线故意设置成容易碰撞的交叉点,还有意将几个田薇的心腹群演安排在了容易抢镜或挡镜的位置。
若依此图,这场戏必乱无疑。
旁边几个等着看热闹的主演和工作人员都暗地里竖起了耳朵,田薇更是躲在人后,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沈清梧接过那份修改后的图纸,只扫了一眼,目光便是一凝。
她抬头,看向副制片,眼神平静无波:“王制片,确定是导演组刚做的调整?”
副制片被她看得心里一虚,但强撑着:“当然!张导亲自吩咐的!怎么,沈老师觉得有问题?”他故意拔高声音,试图用导演压人。
沈清梧却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争执或顺从。
她极淡地笑了一下,将那图纸轻轻放在桌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稍显安静的准备区:“并无大问题。只是,王制片或许有所不知,亦或是传达有所遗漏。”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点在图纸上一处被修改的交叉走位上:“此处,西方广目天王麾下巡天将与南极长生大帝座前捧丹玉女路线相交。依天规旧制,巡天将职司警戒,步履需疾而稳,目光巡弋;捧丹玉女奉的是延寿仙丹,需庄重缓行,目不斜视。二者相遇,依礼,当是武让文,卑让尊。故,应是巡天将稍驻步行礼,待玉女过其身侧三步,方可继续前行。图纸所示二者同时疾行通过,非但于礼不合,更有冲撞仙丹之虞,岂不成了笑话?”
她又点向另一处被调换的席位:“此处,东海龙王三太子与西山孔雀明王公主的席位相邻。龙族与羽族自古有隙,纵是蟠桃盛会,亦不会做此安排。当中间至少间隔两位以上德高望重的散仙,以示缓冲。如此安排,是生怕宴席太过和睦,要凭空制造些争执吗?”
她语速平稳,引经据典,将每一处被恶意修改的地方都精准地指了出来,并给出了合情合理、符合“设定”且更优的解决方案!其思维之敏捷,对大局把握之精准,对细节考究之严谨,令人叹为观止!
副制片听得额头冒汗,张着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哪懂什么天规旧制、仙神关系?完全是瞎改一气!
周围等着看笑话的人,此刻都目瞪口呆。这沈清梧……是人形数据库吗?!连这种细节都懂?!
田薇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惨白。
沈清梧最后将目光投向那份被塞进来的、笨手笨脚的群演名单,轻轻摇了摇头:“至于人员调度……王制片想必是希望这场仙宴能别开生面,增添些‘活泼’气息?只是,让执壶仙娥手抖如筛糠,令捧果力士步履似醉汉,这般‘活泼’,怕是过于惊世骇俗,恐惹得王母娘娘降罪啊。”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低低的窃笑声此起彼伏。
副制片和王薇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他们本想刁难人,却反被对方用绝对的专业知识按在地上摩擦,成了全场笑柄!
张导闻讯赶来,了解事情原委后,脸色黑如锅底,狠狠瞪了副制片和田薇一眼,一把抓过那份被篡改的图纸撕得粉碎:“胡闹!简直胡闹!一切按沈老师原定的方案来!谁再敢瞎捣乱,就给老子滚蛋!”
他转脸对沈清梧时,已是满脸堆笑,甚至带上了几分敬意:“沈老师,您千万别介意!底下人不懂事!这场戏就全权拜托您了!您只管调度指挥!”
沈清梧微微颔首,宠辱不惊:“分内之事。”
她转身,面对一众鸦雀无声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目光沉静如水。
“诸位,方才所言,并非吹毛求疵。戏假情真,细节处见功夫。唯有深信所处即瑶池,所行即仙规,所言即天籁,观众方能信其所见,沉浸其中。”
“现在,各就各位。”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
“瑶池仙宴,开席——”
随着她一声令下,整个拍摄现场如同精密的仪器般运转起来。群演们依着她清晰的指令和方才讲解的规矩,行走、行礼、落座、执器……动作流畅,秩序井然,却又在严格的规矩中透着仙家的飘逸与灵动。
镜头之下,一场真正具有“天庭气象”的盛宴,缓缓铺陈开来。
张导盯着监视器,激动得手舞足蹈:“完美!太完美了!就是这样!这就是我要的感觉!”
而那位副制片和田薇,早已灰溜溜地躲到了人群最后面,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
第五回合,反杀。
试图用专业刁难?
抱歉,在满级大佬面前,你们那点伎俩,不过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沈清梧立于场边,如同执掌风云的幕后导演,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片场,最终落在那两个面如死灰的身影上,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嘲。
跳梁小丑,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