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是这间出租屋里唯一的光源,像黑暗中一头噬人的兽,冰冷地窥视着蜷缩在床角的沈清梧。
她身上还穿着昨天试镜回来没来得及换下的廉价连衣裙,此刻却皱巴巴地裹着她不断发抖的身体。手指不受控制地、机械地在屏幕上滑动,刷新着那个带着血红“爆”字的词条——#沈清梧滚出娱乐圈#。
每一下刷新,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剐过。
「长这么丑还想红?天娱眼瞎了签这种货色?」
「听说为了抢《云河传》女四,陪睡导演和制片,真的假的?[呕吐]」
「楼上真的!我朋友剧组工作人员,亲眼所见!」
「贱人!离我们家哥哥远点!倒贴婊!」
「演技烂得抠脚,哭戏滴的眼药水吧?资源咖暴毙!」
「她怎么还不去死啊?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地址已人肉,xx路xx小区x栋x单元402,兄弟们有什么想送的?」
「p遗照+1,眼神这么骚,死了干净。」
「@天娱传媒 赶紧雪藏这贱人!不然抵制你们公司所有艺人!」
这些字不再是字,它们变成了一根根烧红的针,透过视网膜,狠狠扎进她的脑髓,搅起一阵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她却吐不出来,只有酸水不断上涌,灼烧着喉咙。
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胸口像是被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她张大嘴巴,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喘息,却感觉不到一丝氧气。
眼泪早就流干了,眼眶酸涩胀痛,只剩下麻木的绝望。
几个小时前,经纪人王栋的电话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而不耐烦,没有任何安抚,只有最后的通牒:“沈清梧,你自己看看你惹出多大的祸!公司因为你,形象受损严重!我告诉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你自己发微博,承认所有事情,向公众道歉,承认是你自己行为不端,然后自动解约,违约金公司会酌情考虑;要么,公司就直接发声明和你切割,所有后果你自己承担,违约金一分不能少!你想想你赔不赔得起!”
“王哥……那些都不是真的……是有人陷害我……”她当时对着电话,声音嘶哑地哀求,微弱的如同蚊蚋。
“真的假的现在谁还关心?!”经纪人粗暴地打断她,“网友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你挡了别人的路,就得认栽!别废话了,赶紧做决定,公司没时间陪你耗!一个小时后你不做决定,公司自然会处理这件事,自己看着办吧。”
电话被挂断,忙音像一把刀,割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公司不仅不帮她,还要把她推出去当替罪羊,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她彻底被抛弃了。
世界在她周围轰然倒塌,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包裹着她,拖拽着她不断下坠。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进厨房。目光空洞地掠过冰冷的灶台,最后落在了角落那袋冬天没用完的烧烤炭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激烈的思想斗争,只有一种可怕的、死寂的平静。仿佛去做一件早已注定、无可更改的事情。
动作僵硬地拿出那个厚重的、用来煲汤的旧砂锅,放在卧室狭小空间的正中央。她缓缓撕开炭袋,将黑漆漆的炭块一块、一块地捡进砂锅里,像是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然后,她回到客厅,从抽屉里翻出上次停电时用的半盒火柴。指尖冰凉,颤抖得厉害,划了好几根才“嗤”地一声点燃。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映亮她死灰般的瞳孔。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火苗引向砂锅里的炭块。
最先是一缕微弱的青烟升起,带着一股沉闷的、不好闻的气味。很快,炭块开始微微发红,烟雾逐渐变浓,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头晕的甜腻气,慢慢在密闭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她平静地走到窗边,仔细地检查了每一扇窗户的缝隙,确保它们都关得严严实实。最后,她甚至用湿毛巾,仔细地塞住了门缝。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体力似乎耗尽了。她慢慢走回床边,靠着床沿滑坐到地板上,蜷缩起来,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砂锅。
炭火越来越红,烟雾越来越浓,像无形的、温暖的触手,开始拥抱她,填充这个小小的空间。
呼吸变得更加困难,意识开始模糊。那些恶毒的评论、经纪人冰冷的话语、朋友失望的眼神、梦想破碎的声音……一切都在烟雾中扭曲、变形,然后渐渐远去。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自己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声,和血液在耳边流动的嗡鸣。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站在阳光下、满怀憧憬和希望的自己。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深巷无声,唯有那一缕致命的青烟,幽幽飘散,最终也融于无边的夜色。炭火无声地燃烧,焚尽了一个年轻女孩所有的热爱、尊严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