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角导演张导的电话打了颇有一阵子，期间他语气时而激动，时而解释，偶尔还夹杂着几句压低声音的争执。沈清梧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周遭的焦躁与她全然无关。那份沉静的气度，让原本还有些看热闹心思的副导演和工作人员，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
终于，张导挂了电话，快步走回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些许为难的神情。
“沈小姐，”他搓了搓手，态度比之前又热切了几分，“你的专业能力，我和刘副导都非常认可！刚才也跟制片人那边沟通了一下……情况呢，是这样的。”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我们《瑶台序》确实非常需要像您这样真正懂仪态、懂规矩的专业人才。不仅仅是做群演，我们更希望您能担任我们剧组的‘礼仪指导助理’，负责主要演员，尤其是一些重要宫廷、仙宴场面的仪态培训和现场督导。这个职位的重要性，想必您也清楚。”
沈清梧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礼仪指导助理？倒是比预想中更好。离核心更近，能接触到的层面也更深。
“但是……”张导话锋一转，面露难色，“您也知道，您之前……嗯……在网上有一些争议。制片方那边呢，有些顾虑，担心用了您会……会影响剧组的声誉，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旁边的男助理闻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沈清梧面色不变，只淡淡道：“哦？不知贵剧组是担心我的‘争议’影响剧集质量，还是担心我的‘争议’影响剧集售卖？”
张导被问得一噎。
沈清梧继续道，语气平稳却字字清晰：“若论影响质量，方才我所展示，可还入眼？若论影响售卖，黑红亦是红。热度与争议，有时并非坏事，端看如何引导。贵剧组若真有魄力，何不将我这‘争议’化为话题，主打一个‘业界最严礼仪标准，黑红艺人涅盘重生指导古装仪态’？岂不比寻常宣传，更引人注目？”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导和副导演略显怔忡的脸，又抛出一颗石子：“更何况，我所通晓之礼，并非纸上谈兵，乃是真正源于故纸堆与千年风骨。贵剧若能借此打出‘考究’、‘还原’、‘细节碾压同级剧’的名头，于口碑而言，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
张导的眼睛猛地亮了！副导演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对啊！他们只想着沈清梧的黑料是负担，怎么没想到反过来利用？现在观众对粗制滥造的古装剧容忍度越来越低，对细节考究的剧集越发追捧。如果《瑶台序》能打出“极致考究”的招牌，再由沈清梧这个极具话题性的人物来担纲礼仪指导，这话题度、这反差萌、这争议自带的流量……
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张导瞬间心动了，但他毕竟是老江湖，压下激动，试探道：“沈小姐说得有道理。不过，这薪酬待遇方面……毕竟您之前没有相关职位的正式经验，这个职位我们原本预算也不算太高……”
他开始诉苦，试图压价。
沈清梧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诉苦，直接开口报出了一个数字。这个数字，是她根据昨日查询的行业标准、结合自身价值以及对方此刻迫切的需求，综合估算出的，高于普通群演数十倍，甚至逼近一些资深礼仪指导的价格。
张导倒吸一口凉气：“这……沈小姐，这恐怕……”
“此乃一口价。”沈清梧截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我所授，非是寻常走路行礼。小到执扇奉茶时指尖的角度，大到朝会宴饮时百人队伍的调度与气场的把控，皆可涵盖。确保镜头所及之处，无一处不合礼，无一人失仪。若觉不值，便当沈某今日未曾来过。”
她微微颔首，竟是真的作势欲走。
“等等！”张导急了，连忙拦住她。沈清梧刚才那番话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大场面调度！镜头感！这才是最值钱的！那些群演单个看着还行，一站到一起就乱七八糟，一直是古装剧的痛点！如果她真能做到……
“沈小姐留步！这个价格……我再去争取一下！”张导咬咬牙，再次拿起电话走到一边。
这次电话打得简短许多。很快，他回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又肉痛的表情：“成了！就按沈小姐说的！不过咱们得签个附加协议，关于网上那些……嗯……需要您这边尽量配合，至少不能再出负面，必要时可能需配合剧组做一些正面宣传。”
“可。”沈清梧干脆利落地应下。约束言行，本是应有之义。至于配合宣传，端看如何操作。
“太好了！”张导大喜，“那咱们这就把合同签了？您明天……不，今天下午能进组吗？先熟悉一下环境，见见主要演员？”
“可。”沈清梧再次点头。
合同很快拟好送来。沈清梧接过那厚厚一叠纸，并未立刻签字，而是坐到一旁，逐字逐句，极其仔细地阅读起来。她的阅读速度极快，目光如扫描般掠过条款，重点停留在工作内容、薪酬支付方式、保密条款、违约责任以及那份附加的舆情管理协议上。
期间，她甚至指出了两处用语模糊可能产生歧义的地方，要求明确标注。其专业和谨慎的程度，让负责法务的工作人员都暗自咋舌，这哪像是个只会拍无脑短剧的网红？
确认无误，她才提笔，签下了“沈清梧”三个字。字迹清瘦峻拔，带着一股锋锐之气，与她此刻温婉的装扮截然不同。
手续办妥，张导热情地要亲自送她出去。
刚走出面试间，却见那个之前被她救下、后来又在《风起汴梁》剧组被李茉儿责骂的小丫鬟，正怯生生地等在外面，手里紧紧攥着表格，满脸焦虑和不安。
看到沈清梧出来，她眼睛一亮，又迅速低下头去，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小声开口：“沈、沈老师……谢谢您昨天帮我……”
沈清梧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那小姑娘像是被这一眼鼓励了，继续道：“我、我叫晓芸……我也是来试《瑶台序》的群演的……可是，可是人太多了，我好像……没希望了……”说着，眼圈又红了。
沈清梧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这女孩骨架小巧，眉眼清秀，带着一股天然的怯弱感，倒是很符合某些特定类型的丫鬟或小仙娥角色。更重要的是，眼神还算干净，懂得感恩。
她停下脚步，看向张导，语气随意般提起：“张导，剧组可还需些灵醒些的小丫头？规矩可以慢慢教，底子干净要紧。”
张导何等精明，立刻看向那叫晓芸的女孩。能被这位新晋的礼仪指导开口说情，想必是有点眼缘。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群演名额，卖个人情给沈清梧，再划算不过。
他立刻笑道：“沈老师开口了，那肯定得看看。小姑娘，你过来，表格给我看看……嗯，形象还行，这样吧，你也留下，跟着群演组，到时候让沈老师也多指点指点你！”
晓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在原地，直到旁边工作人员推了她一把，才慌忙鞠躬道谢：“谢谢导演！谢谢沈老师！我一定好好学！一定好好干！”
沈清梧并未再多言，微微颔首，便在张导的陪同下离开了。
晓芸捧着几乎失而复得的机会，看着沈清梧远去的背影，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和崇拜。
走出招募大厅，喧闹被隔绝在身后。
张导还在兴奋地说着进组后的安排。
沈清梧听着，目光平静地扫过远处高楼林立的城市轮廓。
第三回合，落子。
她不仅为自己撬开了一条缝隙，赢得了一个颇有分量的职位和可观的报酬，顺手，还布下了一颗小小的棋子。
这娱乐圈的棋局，她已执子。
接下来，便是如何在这盘棋上，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