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宴因为这两个突发的波折,宴上众人心绪万千,哪还有一开始的抒怀畅意,心中各有盘算计较,眼眸暗潮翻滚。
启明帝似刚才惊觉一般,启唇道:“朕许久未见朕的皇侄女,一时情难自禁由不得同她多说了几句,还望诸位莫要见怪才是。”
众人哪里敢计较,连忙站起躬身行礼作揖,嘴上说着圣上言重了的话。
折桂宴上因帝王的一句话惹得局面波涛汹涌,众人心中心绪难平,又因他的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掀过,像是一阵微不足道的清风一样转瞬即逝,什么都不曾发生。
席上端正娴雅的明珠郡主在众人不注意时,偷偷向坐下的柳初言调皮地比了比眼睛,神情娇憨像讨赏一般,柳初言一愣,嘴角忍不住荡起笑意,这丫头果然是故意的。
八年未见,本以为她们会变得疏远,如今看来,时光飞逝,情意未断,故人依旧。
“花香正浓也是时候进入今日这折桂宴的正题了,金枝折桂,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便让朕看看启明明珠们的风采吧。”
启明帝龙袍长袖挥,一旁护卫帝王的五大侍之一的文侍卫恭手握竹简,端正挺拔地立于众人身前,巧妙地将内力蕴于声音中,确保宴会众人都能清晰听到,沉声宣读道:
“一切政事实则归根究底是民事,若有战火灾情受苦的定是百姓。此次折桂宴的题在于救灾救民的粮饷如何得来方为最优。”
话刚落,席上的贵女们都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一身着罗兰紫色罗裙的贵女从席间优雅站了起来,拱手回禀道:“启禀陛下,依臣女拙见,可让当地府尹放仓救灾,而后从国库将储备粮食调来应急,左右先把百姓性命救下。”
席上大多贵女认同地点头,国库储备的粮食救济几座受灾的城池定然是不在话下的,只要先把百姓性命保下了,等粮食收获之际再将从国库调出的粮食补回去便好了。
卫恭也不用看启明帝的眼神了,直接开口道:“小姐有为民之心,可也须得知道取之有尽,用之有竭之理。”
“多谢大人教诲,臣女谨记。”
那女子闻言脸色微红,但依旧有礼地拱手谢答,而后缓缓落座。
之后的那些贵女的回答同那女子的话八九不离十,浮于表面,未见其本质,不过也不必过于苛责,毕竟她们终日被困于内宅,读的都是女规女戒,学的是如何相夫教子。
未见过海之广阔沧澜又如何描绘大海呢。
就在众人纷纷将视线落在柳菡儒身上时,前席的陈玉琼从容有礼地站了起来,朝座上盈盈一拜,珠翠罗裙,张弛有度世家贵女风范尽显,场上的目光又都落到她身上了,座上的陈贵妃满意地看向自家得体的侄女。
“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陈丫头的名字倒起得不错,当真出落得若玉琼一般,此番你有何见解啊。”
启明帝目光透着赞赏,语气中是长辈考验小辈的耐心。
面对启明帝的夸赞陈玉琼面色没有窃喜得意之色,落落大方的承了夸赞,端庄一笑,不疾不徐,冷静得体地说道:
“陛下缪赞了。依臣女拙见,可将其他未有灾情且收成好的城中粮税增收一些,若多个城的百姓摊分下来,实则于当地百姓未有多大的损伤,又可以解了受灾地百姓的粮食之忧,于国库又无甚损伤。”
陈玉琼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在众人心头,在场世族贵女莫不觉得有理,看向她的目光既佩服又嫉妒,各家儿郎看向她的目光有爱慕有赞赏又有遗憾,这么好的女子早就同慎王殿下心照不宣了。
柳菡儒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默然思量陈玉琼话语的可行性,她想法乍一看是可行的,可是深究下来却有很多纰漏之处。
先不说人性中的利己心,百姓未必愿意损失自身之利去救他地的灾民;再说这增税时多的是以权谋私的贪官污吏,到时候层层下来,到百姓身上增加又何止是那一点点的粮税,只怕到时受苦受难的不仅仅是灾情之地的百姓了,若处理得不好,百姓怨声载道,这朝堂又如何能稳固。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谢励璟眼眸幽深,唇边是淡淡的笑意,面色温润可细看又似乎带着难以让人察觉的讥讽。
席上之人都下意识不想触动自身牵扯的利益,提出来的决策自然流于表面,看着是良策实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纰漏百出的计策罢了。
启明帝唇边扬起笑意,面上愉悦实则笑意未达眼底,启唇点评道:“难为你身在闺中却有如此见地,不错。”
卫恭面色不变,沉声道:“知易行难,小姐还要多作思量才是。”
“臣女谨遵教诲。”
陈玉琼脸色不变,恭敬地躬身拱手致谢,而后落落大方地落座,半点未见窘迫慌乱。
见状台下众人哪里还有当初的跃跃欲试的激动,迎上启明帝幽深的眼眸,只觉得一阵窘迫,生怕才疏学浅在殿前露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