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雷大炮那砂钵大的拳头,棒梗下意识一哆嗦。他可是听说过雷家那老钳工的厉害。
“你……你少吓唬人!街道让咱活命!我……我摘个瓜怎么了?”棒梗还在嘴硬,但气势已经弱了大半。
“街道让你活命,没让你当土匪。”二蛋声音冷了下来,“赶紧滚。再让我看见你碰我家墙头,下次响的就不只是铃铛了。”
棒梗被怼得哑口无言,看着二蛋那副笃定的样子,又看看墙根下那诡异的铃铛,心里有点发毛。他咬咬牙,觉得今天这瓜怕是偷不成了,悻悻地把腿缩了回去,嘴上却不服输:“行!雷二蛋你狠!你给老子等着!几个破南瓜,当宝贝似的!呸!”
骂骂咧咧地,带着两个跟班溜下了墙头。
小玲和小燕这才松了口气,小燕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哥,你啥时候弄的铃铛?”
二蛋笑了笑:“早就防着这手呢。这叫警戒系统,土法版。”
赶走了棒梗,二蛋心里却没放松。他知道,棒梗那种浑小子,偷鸡不成蚀把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明的不行,肯定会来暗的。白天家里有人他不敢,保不齐晚上就来摸。
光有警报不够,得让他偷了也吃不成!
二蛋又钻回他的“实验室”,翻箱倒柜。他记得以前帮街道卫生所修桌椅时,刮下来一点熬中药用的黄连碎末,那玩意儿苦得要命,听说能清热泻火。他找了出来,又兑了点水,熬成一小碗浓稠的、黄绿色的苦汁。
晚上,趁夜深人静,二蛋又爬上房顶,用毛笔蘸着那黄连苦汁,小心翼翼地在每个南瓜的底部(不太显眼的地方)都涂抹了一小片。这苦汁干了以后颜色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哥,你这又是干啥?”跟着望风的小玲小声问。
“加点料。”二蛋嘿嘿一笑,“请他吃点‘苦头’。”
果然,没过两天。这天夜里,还真有了动静。轻微的窸窣声,然后是压抑的、像是啃什么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呕!呸呸呸!卧槽!这什么玩意儿!苦死了!呕——!”
第二天一早,95号院就传开了。棒梗不知道偷吃了啥不干净东西,上吐下泻,嘴里苦得跟吃了黄连似的,嗷嗷叫唤了一天,见啥都吐。
贾张氏在院里跳着脚骂,说有人给她孙子下毒,但也没敢指名道姓。倒是不少邻居暗地里拍手称快,棒梗这小子平时就招人烦,偷鸡摸狗没少干,这下可算吃了瘪。
更绝的是,不知道谁(很可能是院里某个被棒梗欺负过的孩子)偷偷告诉了大人们,说昨晚看见棒梗鬼鬼祟祟从雷家房顶那边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吐……
这消息一传开,贾家顿时成了胡同里的笑柄。
“嗨,闹了半天是去偷人家南瓜,让人家给治了?”
“该!饿死也不能当贼啊!”
“雷家那小子是真有点邪乎,种个瓜还能防贼?”
舆论一下子反转了。原本可能还有点同情贾家吃不饱的人,现在也都觉得棒梗是活该。贾张氏再泼辣,也堵不住众人的嘴,只好灰溜溜地躲回屋里。
雷家房顶的南瓜,终于在二蛋的巧妙设计下,暂时摆脱了被棒梗偷走的厄运。
二蛋的这个方法虽然有点“蔫坏”,但对于像棒梗这样不讲道理、浑不吝的人来说,也只有这种让他吃点苦头的方式才能让他长点记性。
事后,小燕悄悄地问二蛋:“哥,那南瓜那么苦,咱自己还能吃吗?”二蛋听后不禁笑了起来,他摸了摸小燕的头,耐心地解释道:“傻丫头,只要把南瓜皮洗干净,再把涂药的那部分切掉,剩下的部分还是可以吃的。那点苦味根本进不到瓜瓤里去。”
然而,棒梗这次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偷到南瓜,还让自己吃了满嘴的黄连苦,成为了胡同里的一个大笑柄。不过,这也让95号院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暂时消停了下来。
可是,雷家内部的压力却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反而像拉紧的弓弦一样,越绷越紧。二蛋每天记录的“营养台账”上的数字,一天比一天难看。爹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糟糕,浮肿消了又起,小玲的脸色始终没有恢复过来,小燕晚上睡觉还总是喊着腿抽筋。
家里那点定量和代食品,就如同扔进无底洞的石子一般,连一点响动都听不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徐兰看着仨孩子和丈夫日渐消瘦的模样,心里跟滚油煎似的。她是街道办的,比谁都清楚上面的困难,也比谁都明白,指望定量松动,怕是遥遥无期了。
这天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徐兰翻箱倒柜,从炕柜最底层,摸出一个小包袱。包袱皮是旧的,但里面的东西,却保存得极好——一块深蓝色的呢子料,厚实,挺括,透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代的考究。这是她大姐雷春梅出嫁时,家里咬牙给置办的嫁妆之一。后来大姐随军,日子也紧巴,这好料子就没舍得做,留给了徐兰,说是将来给二蛋娶媳妇用。
徐兰的手指在那光滑的呢料上摩挲着,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这不仅是块料子,是念想,是姐姐的情分,是给儿子未来的指望。可现在……眼下都快过不去了,哪还顾得上将来?
她咬着牙,把料子重新包好,揣进怀里,心里下了决心。明天,就去鸽子市!把这料子卖了,换点粮食!哪怕就换几斤棒子面,也能让孩子们的粥稠上几天!
第二天一早,徐兰跟街道办请了半天假,说是身子不舒服。她揣着那块呢料,心神不宁地出了门,直奔那个她平时提起来都皱眉的鸽子市。
今天的鸽子市,气氛有点异样。人比往常少,交易的人也鬼鬼祟祟,眼神飘忽。徐兰心里打鼓,壮着胆子找了个僻静角落,刚把料子展开一点,就有人凑了上来。
“大姐,这料子不错啊,怎么出?”一个穿着旧中山装,眼神精明的男人低声问。
“您……您看着给,能换点粮食就行。”徐兰紧张得手心冒汗。
男人摸了摸料子,咂咂嘴:“好东西是好东西,就是这年月……这样,五斤全国粮票,加十块钱,怎么样?”
五斤全国粮票!十块钱!徐兰心里一跳,这能买不少东西了!她刚想点头,就听远处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尖声喊:“市管队来了!快跑!”
人群瞬间炸了锅!夹包拎筐的,抱鸡提蛋的,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