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罐温润的触感紧贴胸口,蚩尤降世图的余韵仍在沈墨脑中灼烧。张瘸子临终的嘶喊——“葬神谷!唤醒祂!”——如同沉重的烙印,刻在西南逃生的血路上。然而,锁龙台崩塌的烟尘未散,西直门前的炼狱已化为新的修罗场。
灰白肉膜缠绕吞噬国运金龙,朱棣玄甲震荡,帝王威严在污秽侵蚀下首现裂痕。哑童力竭,被沈墨半搀半扶,承影剑黯淡低垂。铜钱刘焦黑的身躯伏在沈墨背上,气息微弱如游丝。唯有怀中那尊由蚩梦所化、流转金红土黄光晕的琉璃圣罐,散发着镇压邪魔的浩瀚气息,勉强在污浊的空气中撑开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区域。
他们的目标是西南——十万大山的方向!但通往城外的道路,被那道由无数士兵血肉异化、哀嚎蠕动的血肉长城死死堵住!更恐怖的是,血肉长城上空,那悬浮的、由暗红能量构成的巨大蝎舟图腾虚影,此刻正剧烈地扭曲、闪烁!
失去了锁龙阵核心的支撑,十面蛊葬阵的反噬终于降临!
“嘶——嘎!!!”
蝎舟图腾中央,那张模糊扭曲的鬼脸,猛地睁开了那双深邃旋转的漩涡之眼!但此刻,漩涡之中不再是连接平行时空的肉膜通道,而是充满了混乱、狂暴、失控的暗红能量乱流!鬼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蕴含着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尖利嘶嚎!整张鬼脸因能量过载而疯狂膨胀、变形,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能量裂痕!
阵眼反噬!自毁前兆!
“不好!阵眼要炸了!” 蚩梦虽化罐,其残存的意志似乎通过琉璃罐与沈墨心神相连,传递出强烈的警兆,“快远离图腾!”
沈墨肝胆俱裂,强提残力,拉着哑童,背着铜钱刘,朝着远离图腾的方向亡命奔逃!琉璃罐光芒流转,勉强抵御着空气中愈发狂暴的污秽能量冲击。
轰隆隆隆——!!!
如同百万吨火药在灵魂深处引爆!那膨胀到极限的蝎舟图腾鬼脸,连同其上旋转的漩涡之眼,在一声撕裂天地的尖啸中,轰然炸裂!
没有火光,只有纯粹的、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暗红色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把疯狂的剃刀,瞬间席卷了图腾周围数百丈的空间!血肉长城被卷入风暴的部分,如同投入绞肉机,瞬间被撕扯成漫天血雾肉糜!靠近的灰白肉膜发出凄厉的波动,大片大片地被湮灭、消融!连正与国运金龙纠缠的肉膜主体,都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爆炸的核心,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一个直径数十丈、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电弧、内部混沌一片、散发着绝对虚无与吞噬气息的恐怖黑洞骤然形成!黑洞疯狂旋转,爆发出无法抗拒的吸力!碎石、血肉、残破的兵器、甚至逸散的能量,都被无情地吞噬进去!
时空乱流!阵眼自毁形成的绝地!
恐怖的吸力瞬间笼罩了奔逃的沈墨等人!脚下的地面被撕裂,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拖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洞!琉璃罐爆发出璀璨光芒,金红战纹与土黄光芒交织,形成一道坚韧的护罩,死死抵抗着吸力,但依旧被一点点拖向深渊!
“咳咳…沈…沈小哥…” 背上,焦黑的铜钱刘竟在这生死关头又咳出一口血沫,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清醒,“老刘…怕是不行了…褡裢里…最底层…有个油纸包…里面…是‘百骸返魂汤’的药渣…混了…混了息壤的土腥气…吊命的…给…给那石头人…试试…”
百骸返魂汤?沈墨猛地想起周瘸子熬制的猛药!他一边拼命抵抗吸力,一边艰难地伸手探入铜钱刘褡裢最底层,果然摸到一个油腻发硬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散发着浓烈腥苦药味和微弱土腥气的暗红色粉末!
药膳残渣!最后的希望!
沈墨毫不犹豫,抓起一把药渣,用尽力气,朝着那尊伫立在乱流边缘、冰冷灰白的阿鲁石雕,狠狠掷去!
药渣粉末在空中散开,大部分被乱流吸走,却仍有少许,混合着那丝微弱的息壤气息,如同尘埃般,飘落在了石雕那布满古老傩纹的脸庞上,以及…静静躺在石雕脚边的那柄古朴刻刀之上!
嗡——!!!
沾染了药渣和息壤气息的刻刀,刀锋上早已干涸的淡金傩血,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深沉如血、却又带着不屈葬灭意志的暗红色光芒!光芒瞬间连接上静立的石雕!
咔嚓…咔嚓嚓…
石雕表面,那冰冷的灰白色,以沾染药渣的脸庞为中心,竟如同冰层融化般,悄然褪去了一丝!石雕那原本定格在决绝与解脱的面容,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吼——!!!”
一声并非来自现实、而是直接震荡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充满古老蛮荒气息的咆哮,猛地响起!这咆哮,带着傩神驱邪逐疫的威严,更带着一种万古不屈的战意!
只见阿鲁石雕的虚影,竟在暗红刻刀光芒的包裹下,缓缓从冰冷的石躯中“站”了出来!虚影并不凝实,如同燃烧的血色火焰,面容依稀是阿鲁的模样,却覆盖着更加古老、狰狞的傩面纹路!他手中,紧握着那柄光芒万丈的刻刀!
傩魂不灭!残魂归位!
“傩者…守土…安疆…” 阿鲁的残魂虚影发出低沉、沙哑、却撼动灵魂的嘶吼,他燃烧的目光扫过濒死的铜钱刘、力竭的沈墨哑童,最终定格在那疯狂吞噬的时空乱流黑洞之上!
“邪秽…当葬!”
阿鲁残魂猛地高举手中光芒炽盛的刻刀!他燃烧的虚影开始以一种极其古老、庄严、充满牺牲意味的步伐,围绕着那时空乱流的黑洞边缘,急速地旋转、跳跃起来!每一步踏下,脚下虚空便亮起一个血色的傩纹!口中念诵着晦涩、苍凉、仿佛来自远古部落祭祀的葬神傩词!
“天地玄黄,万煞归藏!以魂为引,以血为疆!葬此秽渊,守我故邦!”
随着他悲壮的傩舞与傩词,整个燕京城废墟中弥漫的血腥、怨气、战死的英魂残念、以及地脉被污秽侵蚀产生的煞气,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朝着他手中的刻刀汇聚而来!刻刀的光芒越来越盛,血色越来越浓,最终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仿佛能镇压九幽的暗红煞气光柱!
“镇——!!!”
阿鲁残魂发出最后的、震魂裂魄的咆哮!他燃烧的身躯连同那柄汇聚了滔天煞气的刻刀,化作一道决绝的血色流星,狠狠地撞入了那疯狂旋转、吞噬一切的时空乱流黑洞中心!
轰——!!!
并非爆炸,而是一声仿佛宇宙初开的沉闷巨响!
血色煞气光柱撞入黑洞的刹那,那狂暴的时空乱流,如同被投入了万吨玄冰的沸腾熔岩,猛地一滞!混乱的吞噬吸力瞬间被一股沉重、粘稠、带着葬灭与封镇意志的磅礴煞气强行压制!黑洞旋转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边缘闪烁的电弧变得黯淡、混乱!
暗红色的能量乱流被血煞之气强行中和、湮灭!那深邃的虚无黑洞,在血煞之气的疯狂灌注下,竟开始被强行“填补”、“凝固”!如同烧红的铁水被急速冷却、硬化!
以傩神葬灭煞气,强行封镇时空乱流!
“阿鲁…” 沈墨看着那在黑洞中心燃烧殆尽、最终与煞气一同融入凝固“疤痕”的残魂虚影,巨大的悲痛与敬意让他喉头哽咽。琉璃罐在他怀中微微震颤,传递出一丝同源的哀恸。
吸力消失了。时空乱流被强行凝固成一个巨大的、边缘布满暗红色结晶棱柱的、散发着沉重煞气的空间疤痕,横亘在血肉长城的废墟之上。灰白肉膜被逼退到更远处,发出不甘的嘶鸣。
一线生机,在惨烈的牺牲中再次撕开!
沈墨不敢有丝毫停留,强忍悲痛,背起铜钱刘,搀着哑童,朝着西南方向亡命狂奔!琉璃罐的光芒指引着方向,暂时驱散了靠近的污秽。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西直门废墟范围,踏入相对“安全”的郊野之时——
异变再生!
那凝固的巨大空间疤痕中心,阿鲁残魂与刻刀最后消失的地方,暗红色的结晶棱柱表面,光影忽然一阵扭曲!
一个虚幻、模糊、由纯粹煞气勾勒而成的影像,缓缓浮现出来!
那并非阿鲁的傩面,而是一张更加古老、狰狞、充满了原始野性与山岳气息的兽形傩面!傩面似猿非猿,似魈非魈,獠牙外露,双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傩面的额心,赫然烙印着一个与阿鲁祖传傩面上一模一样的、深邃的“神罚裂痕”印记!
山魈傩面虚影!
这虚影只存在了短短一瞬,那漩涡般的双目,似乎穿透了空间,冷冷地“瞥”了沈墨等人逃离的方向一眼,随即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警告与森然意味的咆哮,便如同泡影般消散在凝固的煞气结晶之中。
一股源自莽荒深山、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巫傩威压,虽只惊鸿一现,却让沈墨和哑童的灵魂都为之战栗!琉璃罐也发出低沉的嗡鸣,罐壁战纹光芒流转,似在回应,又似在警惕!
十万大山…葬神谷…山魈傩面…阿鲁傩面裂痕的来源?!
前路未卜,更大的迷雾与凶险,已在那片苍莽群山中悄然张开巨口!而身后,朱棣的怒吼与弩机绞弦声,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撕裂了短暂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