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破晓,洛州城那沉闷压抑的气氛,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嚣给彻底点燃了。
“神医来了!‘回春手’刘济世神医到了!”
这个消息,仿佛一滴滚油滴入了冷水锅,瞬间在全城百姓心中炸开了锅。
无数被“失魂症”的阴影折磨得寝食难安的百姓,纷纷从家中涌出,朝着张员外家的方向汇集而去。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期盼与惶恐的复杂神情,仿佛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员外家,排场更是大到了极致。
洛州县令亲自出迎,身后跟着一众衙役。而站在县令身旁的,正是城中首富,此刻却憔悴得如同老了十岁的张员外。
万众瞩目之下,一辆由八匹骏马拉着的华贵马车,缓缓停在张员外家门外。马车帘被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掀开,一个身穿锦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便是刘济世。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便对着县令与张员外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种高人特有的矜持与淡漠。
“张员外,带路吧。救人如救火,莫要耽搁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张员外大喜过望,连忙在前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张府。
街道两旁的百姓,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这位传说中的神医,口中不断传来窃窃私语。
“这就是刘神医吗?果然是气度不凡啊!”
“看这架势,定是真正的神医!这下城里的怪病有救了!”
“是啊是啊,连县令大人都亲自出迎,肯定错不了!”
远处的酒楼屋顶,林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青色的鸟瞳之中,却是一片平静无波。
她开启望气术,在那位刘济世的身上一扫而过。
此人身上,气运确实比寻常人要旺盛不少,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与功德之气。这说明他确实行医救人,积攒了一些福报。
但他终究只是个凡人。
一个对修士、妖魔、魂魄之事,一无所知的凡人。
林羽心中已经有了预感,这场万众期待的“神医断症”,恐怕要以一场闹剧收场。
……
张府之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刘济世被请到了张公子的卧房。他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在房间里踱步一周,时而看看窗外的光景,时而闻闻空气中的味道,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张员外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这位神医。
终于,刘济世走到了床边。
他先是仔细端详了一番床上那位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的张公子,随即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房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济世闭着双眼,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凡人无法理解的推演。
良久,他才缓缓收回了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如何?刘神医,小儿……小儿他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张员外再也忍不住,颤声问道。
刘济世抚着自己雪白的长须,沉吟片刻,这才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朗声宣布道:“此症,非是寻常病痛,亦非鬼神作祟。此乃医书中都罕有记载的‘离魂之症’!”
“离魂之症?”张员外和一旁的县令都听得一头雾水。
“不错。”刘济世点了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解释道:“洛州地处南方,湿热之气本就重。令公子想必是前些时日,不慎接触了什么污秽之物,引得湿热秽气攻心,蒙蔽了心窍,这才导致心神失守,魂魄离体,状若痴傻!”
这番话说得是有理有据,半文半白,充满了专业性,将在场的一众门外汉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那可有得治?”张员外紧张地追问。
“呵呵,”刘济世自信一笑,“若是一般庸医,见了此症,自然是束手无策。但老夫既然来了,便有十足的把握。病因既明,对症下药即可!”
说罢,他大步走到桌前,挥毫泼墨,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张药方。
“按此方抓药,以无根之水煎服,三碗下肚,保管令公子神魂归位,安然苏醒!”
张员外接过那张仿佛救命符咒般的药方,激动得浑身发抖,当即命管家取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打开。
金灿灿的千两黄金,险些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神医大恩,无以为报!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神医万勿推辞!”
刘济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乐开了花,嘴上还客套着:“张员外客气了,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
屋顶之上,林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只觉得可笑。
还湿热秽气攻心?
这分明就是天魂地魂都被人强行拘走了,只剩下一道命魂吊着性命。这跟湿热有什么关系?
她倒是想看看,这位神医,要如何用凡人的草药,把那被不知名邪物拘走的魂魄,给“请”回来。
她没有离开,而是决定继续观察,看看这神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与此同时,洛州城西,一处破败的土地庙里。
一个衣衫洗得发白,面容清秀却满是泪痕的少女,正跪在神像前,不断地磕头。
“土地公公,土地爷爷,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哥哥吧……阿春给您磕头了……”
少女名叫阿春,她的哥哥,一个老实巴交的脚夫,在三天前,也同样患上了那可怕的“失魂症”。
家里的积蓄早就请郎中花光了,听闻神医入城,可那千金的诊费,对她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绝望之下,她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渺茫的神佛祈求之上。
……
张府的闹剧,比林羽预想中结束得更快。
第一碗药灌下去,张公子毫无反应。
第二碗药灌下去,张公子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灰败。
当第三碗药,被强行撬开嘴巴灌进去之后,异变陡生!
原本只是静静躺着的张公子,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双目圆睁,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
“不好!”刘济世脸色大变,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情急之下,他慌忙从怀中掏出银针,也顾不上什么章法,对着张公子胸口的几处大穴,就猛地刺了下去。
“噗——”
这一针,仿佛刺破了什么最后的屏障。
张公子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溅了刘济世一脸,随即脑袋一歪,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只剩下半分气息。
他身上那最后一丝代表着命魂的灵光,在林羽的望气术视野中,犹如随时都会熄灭的星火。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张员外那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响彻了整个府邸。
“我儿啊!!!”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早已吓傻的刘济世。
“庸医!你这个庸医!”
张员外彻底疯了,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扑了上去,对着刘济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府上的家丁们见状,也纷纷涌了上来,将这位刚刚还被奉若神明的“回春手”,当成杀人凶手一样,往死里打。
最终,刘济世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身锦袍被撕得稀烂,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愤怒的家丁从张府的大门口,狼狈不堪地丢了出去。
这个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瞬间引爆了整个洛州城。
百姓们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
连江南闻名的神医都束手无策。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深沉的绝望,如同乌云,彻底笼罩了这座繁华的南方重镇。
夜,再次降临。
林羽的身影,在寂静的街道上空滑翔。
凡人的手段,已经穷尽。
现在,该轮到她出手了。
她再次卜算,这次算到破局的关键在一位少女的身上。
林羽按照卦象的指点来到一栋破屋上空,她释放出神识,房屋中的一切引入她的脑海。
屋内,阿春正守在她那如同木头人一般的哥哥身旁,用那双早已哭肿的眼睛,无声地流着泪。
她悄无声息地落在茅屋的屋顶,收敛了所有气息,静静等待着。
待到后半夜,疲惫至极的阿春终于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林羽双翅轻轻一振。
一缕柔和的,夹杂着功德与香火之力的青光,从她身上散发而出,穿透了屋顶的缝隙,如同月光般,轻柔地笼罩在了阿春的身上。
托梦。
……
梦境之中,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阿春无助地漂浮着,心中充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一团无比圣洁,无比温暖的青色光芒,照亮了整个黑暗的世界。
光芒之中,一只她从未见过的,神骏非凡的青色神鸟,正静静地悬浮在她的面前。
“阿春。”
神鸟开口了,声音清冷而又威严,直接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
“神……神仙大人?”阿春被这股神圣的气息所震撼,本能地跪了下来。
“你兄长之病,非是病痛,乃是魂魄被人所窃。”林羽没有废话,直入主题。
“魂魄被窃?”阿春大惊失色。
“我问你,你兄长发病之前,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镜子?”林羽将自己卜算出的唯一线索,问了出来。
镜子?
阿春在梦中拼命地回忆着。
突然,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猛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有!有的!”阿春激动地喊道,“几天前,哥哥从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手里,买回来一面巴掌大的铜镜!他说那镜子背后的花纹特别好看,还说……还说……”
不久后阿春从这无比真实的梦境中,猛地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梦里神仙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刻在她的脑子里。
铜镜!
她猛地想起,那面铜镜,就被哥哥当成宝贝一样,藏在了床头的枕头下面!
就在林羽通过神念,感知到阿春即将找到那面关键的铜镜,准备亲自现身,一探究竟之时。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阿春母亲一声凄厉无比的惊呼!
“阿牛!阿牛!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冰啊!你别吓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