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很轻,落在寂静的餐厅里,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陆砚深眼底那团复杂的浓雾,因为我这句问话,骤然被吹散了一些,露出底下清晰的、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坚定。
“确定。”他回答得极快,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斩钉截铁。仿佛我问了一个根本无需思考的问题。
但他似乎立刻明白了我这句“确定”背后更深的意思。它不仅仅是问“你是否确定要娶我”,更是在问,“你是否确定,已经准备好了,为我们之间这段充满伤痕的过去,画上一个真正的句点?你是否确定,未来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再用从前的方式‘保护’或伤害?”
他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些,仿佛要通过交握的掌心,将他的决心直接传递给我。他向前微微倾身,拉近了我们已经很近的距离,目光像最深沉的海,牢牢锁住我的眼睛。
“清弦,我知道。”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我知道我们之间,早已超越了一纸婚书。我们一起经历过太多,好的,坏的……那些东西,不是一张结婚证能够定义或者抹去的。”
他的眼神坦诚得让我心头发颤。
“我也知道,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他喉结滚动,眼底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楚,但很快被更强的决心取代,“那些亏欠,可能我用一辈子都补不完。”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恳切,“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家。一个法律承认的,名正言顺的,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家。”
“家”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千钧的重量。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狠狠攥住,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上眼眶。
家。
我曾经有过一个显赫却最终破碎的“家”。
我也曾把和他共同居住的这栋豪宅,当作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职场。
后来,我们和解,我们尝试重新构建亲密,这里渐渐有了温度,但“家”这个字,太沉重,我从未敢轻易去想,去承认。
而现在,他如此郑重地,把这个字,捧到了我面前。
他想给我一个家。
不是用金钱堆砌的牢笼,不是带着补偿意味的馈赠。
而是一个法律承认的,有名分的,可以堂堂正正向世界宣告的——归宿。
“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看着我微微泛红的眼圈,声音更柔,却也更坚定,“沈清弦,是陆砚深名正言顺的妻子。不是过去的恋人,不是合约关系,而是我携手一生、祸福与共的伴侣。”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得像要将我吸进去。
“我知道以前的很多仪式,我都搞砸了。或者说,根本没有给过你。”他指的是年少时或许有过的、属于校园恋爱的浪漫,还是那场只有算计和羞辱的开端?“所以,我想用我的余生,把欠你的所有仪式感,一点一点,都补上。”
“从这个开始。”他的目光落在我指尖那枚尚未戴上的戒指上。
他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山盟海誓。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商人的务实——把“仪式感”当成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
可偏偏是这种朴实无华,比任何动人的情话都更能击中我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不是在描绘一个虚幻的美好未来。
他是在陈述一个决心。一个要用未来漫长的岁月,去实践、去弥补、去构建的决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商场上的杀伐决断,没有了面对家族压力时的冷硬,只剩下一种全然的、近乎孤注一掷的真诚。
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沈家破产时,想用自己方式帮助我却弄巧成拙的青涩少年;
看到了那个用三年冰冷合约将我禁锢在身边,自以为是在保护实则互相折磨的傲慢男人;
也看到了如今这个,会为我笨拙下厨,会因为我手腕一道旧疤而自责,会在董事会力排众议支持我的想法,此刻正紧张得手心出汗、只想给我一个“家”的,陆砚深。
时光在我们之间流淌,将所有的爱恨痴缠,都沉淀成了此刻他眼底这片深沉的、带着歉疚却又无比坚定的海。
我指尖捏着那枚微凉的戒指,感觉它似乎正在渐渐变得滚烫。
滚烫得,几乎要灼伤我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