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理的动作很快。
不到半小时,一份标注着“内部,机密”的文件袋,就被轻轻放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
“沈小姐,这是您要的资料。”李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下乌青浓重。“陆总那边……”
“他那边情况怎么样?”我一边解开文件袋的绕线,一边问。指尖触碰到厚厚的纸张,有种冰冷的踏实感。
“很棘手,但陆总在掌控。”李助理言简意赅,但紧绷的语气透露了局势的严峻。“几个大股东的态度摇摆,星耀科技那边还在不断施压。陆总正在尝试启动紧急预案,需要一些时间。”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你去忙吧,我这里没事。”
李助理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小会客室里重新恢复寂静。
我深吸一口气,将文件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除了名单和基础背景,还有一部分人的近期通讯记录摘要(显然是动用了特殊渠道)、社交媒体小号动态,甚至有一些模糊的监控时间点对照。
陆砚深的人,效率高得可怕。他早就有所防备,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曾真正信任过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商业帝国里的每一个人。
我开始埋头翻阅。
灯光下,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一页页看过去,目光掠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职位、入职时间、经手项目……
像在下一盘复杂的盲棋,我要从这些看似无关的信息碎片里,找出那条隐藏的、吐着毒信的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城市的光污染将天空映成一种浑浊的暗红色。
当我翻到某一页时,指尖顿住了。
张薇。总裁办行政秘书,入职三年。工作表现评价一直是“良好”。背景干净,普通家庭出身,靠自身努力考入名校,毕业后通过层层筛选进入砚深集团。
很普通的履历。
但李助理用红笔在旁边标注了一行小字:其男友王喆,现任星耀科技市场部项目经理助理。
星耀科技。
那个正在对我们“海岸城”项目趁火打劫、并且刚刚挖走我们核心团队负责人的对手公司。
一条若隐若现的线,浮现出来。
张薇能接触到陆砚深的部分非核心日程安排,也能经手一些各部门呈报上来、需要总裁办初步筛选的文件。她或许看不到最机密的内容,但像陆砚深和我某日一同离开公司、某日应酬晚归、甚至更早之前我频繁出入总裁办公室的时间点……这些看似零碎的信息,如果被有心人收集、拼凑、再加上充满恶意的解读……
我的心沉了沉。
不是多么高明的伎俩,但足够阴险,也足够有效。尤其是在这种需要内部团结一致对外的关键时刻,一只内鬼,哪怕位置不高,也能从内部造成巨大的破坏。
我继续往下翻,试图找出更多蛛丝马迹。
就在我全神贯注时,会客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我抬起头。
陆砚深站在门口。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领带扯松了,露出紧绷的喉结。他脸上带着浓重的倦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视线扫过我摊在茶几上的文件,又落在我脸上。
“在看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刚从激烈交锋中下来的硝烟味。
“一点……内部清理的前期工作。”我没有隐瞒,将关于张薇的那一页指给他看。
陆砚深只扫了一眼,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像结了冰。“果然有老鼠。”
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戾气。“不止她一个。李助理刚才同步了我一些信息,公关部、市场部,都有被渗透的迹象。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里应外合,把我们往死里整。”
他说着,目光转向我放在沙发另一边的平板电脑,屏幕还暗着。“你……看到那些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些说我“用不正当手段上位,迷惑陆砚深”的升级版谣言。
“看了。”我平静地回答。
陆砚深的拳头骤然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沉重的实木沙发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混账!”他低吼出声,胸膛剧烈起伏,“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这么诋毁你?!”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有限的空间里暴躁地踱了两步,猛地停在我面前,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上,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我。
“他们说你所有的成绩,都是靠我!说‘晨曦计划’是你吹的枕边风!说你之前在项目上的所有表现,都是我做戏给你铺路!放他妈的屁!”
他几乎是在咆哮,额角有血管在跳动。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如此口不择言。那些谣言,不仅是在侮辱我,更是在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否定他视为骄傲的、我的能力和光芒。
“清弦……”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颤抖,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我的脸,又在半空停住,最终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对不起……”他哑声说,眼眶竟然有些发红,“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给了他们攻击你的借口……”
他看着那些污蔑我的言论,比面对公司股价暴跌、项目危机时,要愤怒和痛苦一万倍。
他在自责。自责我们的蜜月给了对手可乘之机,自责他将我置于了风口浪尖。
我看着他因为极度愤怒和愧疚而微微扭曲的英俊面孔,看着他眼底那抹清晰的痛楚,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酸涩,却又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我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着我手腕的那只大手上。他的皮肤滚烫,带着灼人的温度。
“阿深。”我轻声叫他,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他身体一僵,抬起猩红的眼看我。
我看着他,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安抚般的笑意。
“他们说的,是假的。”
“我的能力,我的成绩,是不是真的,你我知道,天地也知道。”
“他们越是想用这种下作的方式否定我,抹黑我,”我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就越说明,他们怕我。”
“他们怕真正的我。”
陆砚深愣住了,他眼底的狂怒和痛楚,像潮水般慢慢退去,被一种深深的、带着震撼的凝视所取代。
他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一般。
在滔天的污蔑和巨大的压力面前,我没有哭,没有崩溃,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如此冷静,甚至……一针见血。
我反手用力,握住他的手。
“所以,不用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们。”
“而我们要做的,”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就是让他们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陆砚深久久地凝视着我。
然后,他猛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
呼吸交融,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正在平复。
良久,他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低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坚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