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里的对峙,像一场没有硝烟的短兵相接。
陆砚深那句“滚出董事会”的余音,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里震颤。
几位元老脸色铁青,尤其是陆正宏,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陆砚深,嘴唇哆嗦,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那是一种权力被彻底挑战、权威被当面碾碎后的颓败和惊怒。
陆砚深没再理会他们。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那里面翻涌的暴戾和冷厉已经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询问的平静。他朝我伸出手。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温热的掌心。
他紧紧握住,力道坚定,然后牵着我,无视身后那些或复杂或阴沉的目光,径直走出了令人窒息的小会议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充满算计和压力的世界。
走廊里灯光通明,安静得能听到我们彼此的呼吸声。
陆砚深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我。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我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吓到了?”他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摇摇头,抬眼看他。他的眼底有血丝,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后的清晰和坚定。
“没有。”我轻声说,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只是觉得……你刚才,很帅。”
这是真心话。那一刻,他摒弃所有权衡利弊,不顾一切挡在我身前的样子,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
陆砚深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点笑意驱散了他眉宇间最后的阴霾。他低头,额头轻轻抵住我的额头,像两个在寒夜里互相取暖的孩子。
“他们不懂。”他低声说,气息拂过我的皮肤,“你对我,对砚深,意味着什么。”
不是拖累,不是麻烦,是基石,是未来,是他在商海浮沉中唯一想要牢牢握在掌心的温暖和力量。
“我懂。”我说。
这就够了。
短暂的温存后,我们都需要面对更现实的局面。
“明天的董事会,”陆砚深直起身,恢复了冷静,“将是真正的硬仗。今晚的只是开胃小菜。”
我点点头。今晚逼宫的只是几个元老,明天的正式董事会,所有股东和高管都会到场,那才是决定性的战场。
“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出席。”他看着我的眼睛,不是命令,是请求,是认可。
“好。”我没有任何犹豫。躲在他身后,从来不是我的风格。这场因我而起的战争,我必须站在他身边,共同面对。
“不过,”我顿了顿,迎上他询问的目光,“在会上,我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
陆砚深挑眉。
我继续道:“辩解,只会陷入自证清白的陷阱,落入对方的话术圈套。他们想看的,就是我惊慌、委屈、急于撇清的样子。我偏不。”
我的声音冷静下来,带着一种进入工作状态时的清晰和条理。
“明天的重点,不是‘沈清弦是不是祸水’,而是‘砚深集团如何渡过眼前危机,并实现反击’。我会直接汇报‘海岸城’项目危机应对方案,以及针对星耀科技下一步的商业狙击计划。”
陆砚深眼底闪过一丝激赏的光芒。他明白了我的意图。用实打实的业务能力和清晰的战略规划,来粉碎所有关于我“靠男人”、“无能力”的污蔑。这才是最有力、最高级的反击。
“有把握吗?”他问,指的是方案。
“七成。”我如实回答,“细节还需要和李助理他们最后核对,但大方向没问题。关键是,要快,要狠,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陆砚深点头:“你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调动资源。从现在起,危机应对小组,由你全权负责。”
这是莫大的信任,也是沉重的责任。但我接住了。
“好。”
……
这一夜,总裁办公室的灯亮至天明。
我和李助理带领的核心团队,挤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对着投影屏幕上的数据、图表、竞争对手动态,进行最后的推演和打磨。键盘敲击声、低声讨论声、咖啡杯轻碰的声音,构成了紧张而有序的作战前奏。
陆砚深则在隔壁处理其他紧急事务,稳定其他合作方,调动资金,应对媒体询问。我们像精密仪器上两个最重要的齿轮,高速运转,却又默契契合。
凌晨四点,最终方案定型。
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连续的高强度工作让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李助理递给我一杯热牛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敬佩:“沈总监,您真的……太厉害了。这套组合拳下去,星耀那边肯定措手不及。”
我接过牛奶,道了声谢。厉害吗?或许吧。但更多的是被逼到绝境后,被激发出的、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潜能。
天光微亮时,我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陆砚深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逐渐苏醒的城市。晨曦给他挺拔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他也是一夜未眠,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
“准备好了?”他问。
“嗯。”我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看向楼下开始变得熙攘的街道。
“怕吗?”他又问了这个熟悉的问题,但这一次,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和十足的底气。
我看着玻璃上我们并肩的倒影,摇了摇头。
“有点兴奋。”我说的是实话,“像考试前,明知题目很难,但觉得自己复习得还不错。”
陆砚深低低地笑了声,伸手揽住我的肩膀。
“那就,去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上午九点整。
砚深集团最大的会议室,座无虚席。
气氛比昨晚的小会议室更加凝重。长条会议桌两旁,坐满了集团董事、重要股东和核心高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席位的陆砚深,以及……他身边,那个穿着剪裁利落的珍珠白套装,妆容精致,神情却异常平静的女人身上。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重量:好奇、审视、怀疑、担忧,还有不加掩饰的敌意。
陆砚深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宣布会议开始,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当前面临的危机。
果然,立刻就有董事发难,矛头直指我,语气比昨晚更加不客气。
陆砚深面色一沉,刚要开口。
我却在桌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然后,我在全场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
我没有看那些质疑我的人,而是径直走到投影幕布前,拿起激光笔,按下了开关。
光束打在幕布上,显示出“海岸城项目危机应对及战略反攻方案”的标题。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声音清晰,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稳住人心的力量。
“各位董事,股东,同事。”
“关于我个人的不实传闻,我相信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切。本次会议,我将不再对此做任何回应。”
“我们现在需要集中讨论的,是如何利用这次危机,化被动为主动,彻底扭转战局,并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下面,由我向大家汇报,砚深集团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那一刻,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的质疑和骚动,都暂时被一种更大的好奇和期待所取代。
我站在哪里,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麻烦”,而是手握利剑、即将出征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