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的清晨,秋日的寒风卷着沙尘,在燕云十六州的土地上呼啸。萧玦与苏清鸢的车队经过十日跋涉,终于抵达燕云首府蓟州,车轮碾过布满碎石的官道,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在为这片土地的荒凉叹息。
苏清鸢掀开马车窗帘,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处那道斑驳破损的城墙。青灰色的墙砖大半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夯土,几处城垛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歪斜地立在那里,像是一位垂暮的老者,连基本的防御姿态都难以维持。城墙上没有守卫巡逻,只有几只乌鸦落在断砖上,发出嘶哑的叫声,更添几分萧瑟。
“这就是蓟州?”春桃凑到窗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她在京城待惯了,见惯了朱红宫墙、繁华街市,从未想过作为燕云首府的蓟州,会是这般破败模样。
苏清鸢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紧蹙起,目光转向城墙下的街道。只见尘土飞扬的路面上,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大多面黄肌瘦,颧骨高耸,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怀里抱着同样瘦弱的孩子,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有几个老人靠在断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连御寒的薄衫都算不上;还有妇人蹲在路边,一边哄着饿得哇哇大哭的孩子,一边用干裂的手指在地上捡拾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是几粒被风吹来的草籽。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苏清鸢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因为饥饿过度,直直地倒在了路边,他的母亲扑过去,抱着孩子的身体放声大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周围的流民纷纷围过来,却没人能拿出一点吃的,只能无奈地叹息。
“停车!”苏清鸢急忙喊道,不等马车停稳,就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她快步走到孩子身边,蹲下身,手指轻轻搭在孩子的脉搏上——脉搏微弱,呼吸急促,是典型的饥饿导致的低血糖,再晚一点,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苏清鸢立刻从随身的药包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点灵泉水,小心翼翼地喂进孩子嘴里。又从怀里拿出一块用粗粮做的饼,掰成碎屑,一点点喂到孩子嘴边。萧玦也跟着下了马车,见状立刻吩咐暗卫:“去把马车上的应急粮食拿过来,先分给身边的流民,让他们暂缓饥饿。”
暗卫们迅速行动,打开马车的木箱,将里面的粗粮饼、小米粥分发给周围的流民。流民们起初还带着警惕,见苏清鸢和萧玦没有恶意,才颤抖着接过食物,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少人一边吃,一边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谢谢大人”。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城门方向传来。只见十几个身着华丽官服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体态肥胖的官员,脸上带着油腻的笑容,身上的锦袍绣着精致的花纹,与周围流民的破衣烂衫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靖王殿下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肥胖官员翻身下马,拱手行礼,语气里满是敷衍,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马车上的物资,带着几分贪婪。他身后的官员们也纷纷跟着行礼,脸上却没什么恭敬之色,反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萧玦看着眼前的官员,又看了看身边饥饿的流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没有理会官员的行礼,只是冷冷地问道:“你是蓟州知府?”
“正是下官。”肥胖官员愣了一下,没想到萧玦会是这种态度,连忙点头应道。
“本王问你,蓟州城内有多少流民?朝廷下拨的赈灾款与粮食去了哪里?为何百姓们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萧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子,刺得官员们脸色发白。
肥胖官员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萧玦:“这……这流民是最近才多起来的,赈灾款与粮食还在途中,下官正打算派人去催……”
“还在途中?”苏清鸢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朝廷三个月前就下拨了赈灾款,按路程算,早就该到了。再说,你身上的锦袍,你骑的骏马,哪一样不是用民脂民膏换来的?你看着这些百姓饿死,却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你配当这个知府吗?”
肥胖官员被苏清鸢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后的官员们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周围的流民听到两人的对话,才知道朝廷早就发了赈灾款,原来是被这些官员私吞了,人群中顿时响起愤怒的议论声,不少人看向官员的眼神里满是恨意。
萧玦看着眼前的乱象,心中的决心愈发坚定。他转身对身边的王姓官员说道:“从今日起,燕云的治理,就从解决流民温饱、整顿吏治开始。你立刻带人查封蓟州府衙的库房,清查赈灾款与粮食的去向;同时,在城内外搭建临时粥棚,让所有流民都能喝上热粥,吃上饱饭。”
“是!”王姓官员立刻领命,带着几名下属快步走向府衙,暗卫们也跟着上前,控制住了想要反抗的蓟州官员。
萧玦又转向苏清鸢,语气缓和了几分:“清鸢,流民中不少人都生了病,还需要你多费心。”
“放心,我已经让人把药材和医疗工具卸下来了,咱们先在城门口搭建一个临时医棚,为生病的百姓诊治。”苏清鸢点头,目光落在那些依旧虚弱的流民身上,心中满是沉重。她转身对春桃和几名懂医术的下人说道:“你们先去准备热水和药材,我去看看刚才那个孩子的情况。”
此时,刚才晕倒的孩子已经醒了过来,正靠在母亲怀里,小口吃着粗粮饼。孩子的母亲看到苏清鸢,连忙拉着孩子跪下磕头:“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多谢夫人!”
苏清鸢连忙扶起她,轻声说道:“快起来,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孩子刚醒,还很虚弱,你们一会儿去那边的粥棚,喝碗热粥,暖暖身子。”她又从药包里拿出一小包甘草,递给孩子的母亲,“这是甘草,煮水喝能缓解咳嗽,孩子要是不舒服,就煮点水给他喝。”
孩子的母亲接过甘草,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夫人真是活菩萨啊,我们母子俩遇到您,真是太幸运了!”
周围的流民也纷纷围过来,对着苏清鸢和萧玦磕头致谢,原本绝望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光亮。萧玦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是感慨——燕云的治理之路,注定充满艰难,但只要能让这些百姓重新燃起希望,一切都是值得的。
日头渐渐升高,寒风依旧呼啸,却吹不散蓟州城门口的暖意。临时粥棚很快搭建起来,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碗碗分发给流民;临时医棚里,苏清鸢正忙着为生病的百姓诊治,银针在她手中灵活地舞动,一碗碗汤药递到患者手中;王姓官员带着人查封了府衙库房,从里面搜出了大量私吞的赈灾款与粮食,百姓们看到这些,纷纷欢呼起来。
萧玦站在城墙上,望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又看向远处荒凉的土地,眼神坚定。他知道,解决流民温饱、整顿吏治,只是治理燕云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种植粮食、修建防御工事、抵御匈奴袭扰等诸多难题等着他们。但他并不畏惧,因为他身边有苏清鸢,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亲信与官员,更有这些渴望安稳生活的百姓——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让燕云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苏清鸢处理完手头的病患,走到萧玦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两人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渐渐恢复秩序的蓟州城,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风依旧吹着,却仿佛不再那么寒冷,因为他们知道,属于燕云的新生,从这一刻起,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