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痕蜿蜒如活虫爬行,“南陵”二字在夜珠微光下泛出暗红光泽,仿佛刚从谁的掌心拓印而来。
云绮月盯着那块玉,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衣襟内侧——避灵囊贴着心口,布料已不再发烫,只余一层冷涩的僵硬。她抬眼看向黑袍人:“这地方,你之前提过?”
黑袍人未动,目光仍落在玉符上,声音低沉:“南陵是死地。百年前守渊盟设祭坛镇压裂隙,后来断渊阵成,祭坛荒废,灵气枯竭。如今魔族敢在那里落脚,说明他们已有办法汲取残脉之力。”
叶凌轩缓缓撑起身子,左手扶住岩壁,右肩的伤口在动作间扯出一阵闷痛。他盯着黑袍人:“既然知道那是他们的据点,为什么不早毁了它?”
“我出不来。”黑袍人答得干脆,“断渊阵封的是知情者,也锁住了力量。我能脱身,不代表能破界。而且……”他顿了顿,“祭坛之下埋着‘锁渊碑’,若无人主持仪式便强行摧毁节点,裂隙会反噬,灵气暴走,方圆千里都将沦为死域。”
洞内一时安静。
云绮月低头思索片刻,忽然开口:“天工阁最近在筹备一场器修交流会,地点就在南陵边缘的旧坊区。他们以‘修复古器’为名,召集各地匠师,实则暗中转运大量精铁与灵晶。我在密室看到的账册上有记录,运输路线都绕开官道,直通山腹。”
叶凌轩眼神一凝:“他们在建东西。”
“不是‘建’。”黑袍人纠正,“是‘接’。魔族需要稳定的通道,而天工阁擅长炼制连接类法器——比如引灵枢、渡气环。一旦这些部件嵌入南陵地脉,就能把残存的镇压之力转化为通行能源。”
云绮月猛地抬头:“所以他们不是单纯合作,而是被利用了?天工阁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未必。”黑袍人摇头,“高层一定知情。否则不会用蚀魂丝标记避灵囊。那种术法只有接触过魔族核心秘典的人才懂。”
三人陷入沉默。
良久,云绮月深吸一口气:“现在避灵囊不能启封,残图看不了,我们手里只有账册线索和你的情报。三日内必须做点什么,否则等他们完成节点对接,再想阻止就晚了。”
叶凌轩点头:“正面强攻不行,我的伤撑不住大战,你也还没恢复。只能从外围下手。”
“那就打乱他们的节奏——先逼他们改道,再趁乱摸清藏货点。” 云绮月目光扫过两人,“天工阁运材料进南陵,必经三条隐秘路径:一条穿风蚀谷,一条走地下匠道,还有一条沿废弃水渠。如果我们能在其中一条路上动手,拖延运输,就能打乱他们的节奏。”
黑袍人终于转过身,面对二人:“你想怎么动?”
“我不动。”云绮月说,“我去查。我和叶凌轩扮作流散匠人,混进交流会外围探路。你在暗处盯着南陵主阵眼,一旦发现他们开始激活节点,立刻示警。”
叶凌轩皱眉:“太险。你身份特殊,万一被人认出……”
“正因如此才合适。”她打断,“公主失踪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谁也不会想到我会大摇大摆出现在他们眼皮底下。况且,我现在穿的是门派服,脸上也有遮灵纹,只要不主动暴露气息,没人能一眼认出来。”
黑袍人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可识得‘引灵枢’的构造?”
“见过图纸。”云绮月答,“但没见过实物。”
“那你就无法判断哪些材料是用来组装它的。”黑袍人道,“真正的关键不是运输路线,而是存放点。他们一定会把核心部件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极可能是交流会主会场下的密库。”
叶凌轩眯起眼:“你是说,我们要潜入天工阁的地盘?”
“不是潜入。”黑袍人抬起手,掌心青光微闪,浮现出一幅模糊的地图轮廓,“是引乱。南陵地势复杂,三条运输线交汇于一处老熔炉区。那里曾是匠坊心脏,如今废弃多年,但地下仍有热流。如果我们在那里制造一场‘意外’爆炸,炸塌通道,所有物资都会被迫改道,进入明面巡查范围。”
云绮月眼睛一亮:“这样一来,官府势力也会介入,天工阁再想偷偷摸摸就难了。”
“而且。”叶凌轩接道,“改道意味着重新调度人手,他们会忙于应对,无暇顾及节点搭建进度。”
“计划可行。”黑袍人点头,“但执行必须精准。爆炸时间要卡在运输队抵达前半个时辰,地点要避开居民区,否则伤亡过大,会引起修真联盟干预。”
云绮月思索片刻:“我可以借查看场地为由,提前进入熔炉区,在关键支撑柱上埋下震灵符。叶凌轩在外围接应,等我传出信号就引燃火源。”
“我来控火。”黑袍人道,“普通的火焰烧不动那些石柱,得用‘青冥火’。我可以远程投送一点火种,附在符纸上——虽不能亲至,但这点残火尚可借势而发。”
“那你呢?”叶凌轩盯着他,“你不跟我们一起去?”
“我要守着锁渊碑的气息。”黑袍人声音低了几分,“一旦魔族开始仪式,我会第一时间察觉。到那时,你们必须立刻撤离,否则会被卷入地脉震荡。”
洞内再次安静下来。
云绮月看着手中的夜珠,珠光映着她的脸,轮廓清晰而冷静。她将珠子轻轻放在石台上,站起身:“那就这么定了。第一阶段,我和叶凌轩摸清据点布防;第二阶段,在熔炉区制造混乱,切断供给;第三阶段,等你发出信号,我们再联手破坏主节点。”
叶凌轩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身已有几道细小裂痕。他低头看了眼,没说话,只是用布条一圈圈缠紧剑柄。
黑袍人从袖中取出一枚灰白色的小石子,放在地上。石子表面刻着一个极小的符文,泛着微弱荧光。“这是联络用的感应石。你们带一颗,我留一颗。若遇危险,捏碎它,我会感知方位。”
云绮月捡起石子,触感冰凉。她收进袖袋,又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是从密室带出的运输路线简图。她摊开在石台上,指着其中一条红线:“这条水渠道最窄,两侧都是塌陷区,最适合埋伏。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先去踩点。”
叶凌轩点头:“我负责望风。你别靠太近,万一有机关触发,来不及反应。”
“我知道。”她轻声说。
黑袍人站起身,走向洞口。风从谷外吹进来,掀动他的衣角。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歼敌,是拖延。给真正能终结这一切的人争取时间。”
云绮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问:“你说的‘真正能终结这一切的人’……是谁?”
黑袍人脚步微顿。
他抬起手,掌心那道断裂锁链缠星辰的烙印在夜色中微微发亮。然后,他低声说:“是一个早已不在的名字。”
云绮月还想追问,却被叶凌轩轻轻按住肩膀。他摇了摇头。
洞内重归寂静。
她低头看着袖袋里的感应石,又望向地图上那条细长的水渠线。手指沿着路线慢慢滑动,直到停在一个标注为“闸口”的位置。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纸面被压出一道浅痕。
叶凌轩已经站到她身旁,剑抱在怀里,目光沉静。
远处,风穿过峡谷,发出低沉的呼啸。
黑袍人依旧立于洞口,背影如铁。
云绮月深吸一口气,将地图折好塞回袖中。
她迈步朝外走去,脚步坚定。
叶凌轩紧随其后。
黑袍人没有阻拦,也没有回头。
就在云绮月即将跨出洞口的一瞬,他忽然开口:“别碰闸口的石雕。”
她顿住。
“那里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