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瓶在袖中又震了一下,云绮月脚步微顿,指尖立刻收紧。她正走在通往药堂的石阶上,晨光斜照,台阶边缘泛着淡青色。昨夜那片碎纸被风卷走后,她再没提起,但掌心残留的触感一直未散——不是纸的粗糙,而是墨迹干涸前那种微黏的滞涩。
执事坐在药堂柜台后低头登记,听见脚步声抬了头,见是她,神色一僵,随即挤出笑:“云师姐,今日来领药?”
“续脉散。”她将空瓶放在案上,“前日领的用完了。”
执事接过瓶子,翻了登记簿,眉头慢慢皱起。他一页页往后翻,指节在纸上划过,声音压低:“奇怪,这里没有你上次领取的记录。”
云绮月看着他翻到末页,又倒回来重查一遍。簿子是新的,纸页整齐,唯独中间几页边缘有些发毛,像是被人急匆匆翻动过许多次。
“会不会是记错了名字?”她问。
“不会。”执事摇头,“外门弟子领药都按编号登记,你的编号在这里,可后面是空的。”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个低阶弟子并肩走近,在门口看见她,交谈声戛然而止。其中一人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空瓶,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匆匆进了侧廊。
云绮月走出药堂时,听见他们在身后低声说:“……真让她活下来了?”
“嘘,掌门还在查呢。”
她没有回头,只是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那道结痂的伤口。风从山脊吹来,带着草木初醒的气息,可她背上却渗出一层冷汗。
回到居所,她盘膝坐下,试图运转灵力梳理经脉。刚闭眼,识海深处忽然掠过一丝异样波动,像是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颤动。她猛地睁开眼,心跳加快。那感觉只出现了一瞬,却分明与她在魔窟中激发力量前的征兆相似——不是来自体内,更像是被什么外界的东西牵引着。
傍晚时分,她在练剑坪外遇见叶凌轩。他刚巡完南峰,脸色比往常更沉。
“昨晚子时,我路过藏书阁偏殿。”他靠在廊柱边,声音压得很低,“三位长老在里面,灯亮到天明。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卷册子,封皮上有字。”
“什么字?”
“远古共鸣篇。”他盯着她,“和你在掌门静室看到的一样。”
云绮月呼吸一滞。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一次偶然的审问,可现在,线索开始连成一片。掌门查她,长老查典籍,药堂抹去记录,同门窃窃私语——这些都不是孤立的事。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叶凌轩缓缓道,“我们刚回来,那些尘封的东西就全翻出来了。”
“他们怕那股力量再现。”她说出心里的话,“不只是好奇,是怕。”
叶凌轩沉默片刻,点头:“我也这么想。而且,他们不只想弄明白它是什么,还想确认……能不能控制。”
两人站在回廊尽头,远处主峰的轮廓被晚霞染成暗红。一群弟子列队走过广场,整齐地演练基础剑诀,口号声此起彼伏,仿佛一切如常。可这平静越看越像一层薄冰,底下暗流汹涌。
第二天清晨,柳萱儿来找她取丹方。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几种药材的名字。
“外门药铺最近换了管事。”她小声说,“有些常用药要凭令条才能领,续脉散也在名单里。”
云绮月接过纸条,发现其中一味药标注已被替换。“这是谁给你的?”
“一个老药师,偷偷塞给我的。”柳萱儿咬了咬唇,“他还说,最近有人在查‘特殊体质者’的档案,凡是曾在秘境试炼中表现异常的,都要重新上报。”
三人在午后聚于偏院竹亭。亭子建在坡上,能望见药堂、藏书阁和主殿之间的路径。他们选这里,是因为视野开阔,不易被围拢偷听。
“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我们在查。”云绮月说,“一旦打草惊蛇,他们可能会封锁所有记录。”
“但我可以走动。”柳萱儿接口,“我不是正式弟子,进出外门没人盯得紧。我可以打听哪些人被召去过静室,或者哪些典籍被调阅过。”
叶凌轩补充:“我会继续巡夜,留意长老们的动向。尤其是那位姓陈的,他昨夜拿的那卷册子,我记得边角有烧痕,应该是从禁库取出的原版。”
“还有一个问题。”云绮月望着主峰方向,“那股力量……它刚才又动了。不是我要用它,是它自己有了反应。就像……感应到了什么。”
三人同时静了下来。
如果那力量能被外界触发,那就意味着,有人可能已经在尝试唤醒它——或者阻止它再次出现。
“接下来怎么办?”柳萱儿问。
“按兵不动。”叶凌轩道,“表面一切照旧。练功、领药、参加例会。但暗地里,我们各自收集线索,每三天在这个亭子里碰一次头。”
“别单独去藏书阁。”云绮月提醒,“也别提‘共鸣’这两个字。昨晚我翻过入门典籍,根本没有这个词,它是被刻意隐去的。”
柳萱儿收起纸条,塞进鞋底。叶凌轩检查了腰间剑柄的缠绳,确保不会因出汗打滑。云绮月则将一枚备用玉符贴身藏好,那是她从宫中带出来的旧物,能在短距离内屏蔽神识探查。
他们起身准备离开时,云绮月忽然停步。
主峰之上,掌门静室的窗依旧空荡,没有影子,也没有灯光。可就在昨天,那里明明彻夜未熄。
她盯着那扇窗看了许久,直到眼角微微发酸。
然后她转身,迈出一步。
就在这时,袖中药瓶再度震动。
不是轻颤,而是猛地一跳,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苏醒过来,撞向瓶壁。
她脚步一顿,手指迅速扣住瓶身,低头看去。
瓶塞不知何时松了一道缝,一道极细的银光正从缝隙里渗出来,像雾,却又带着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