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月的手指贴在那枚乌黑玉简上,指尖微微发麻。它不再像先前那样毫无反应,而是透出一丝极细微的震颤,仿佛有东西在内部缓缓转动。她将玉简翻转,对着残存的光亮细看,表面依旧光滑无纹,可当她用指甲轻轻刮过一角时,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中,浮现出半道扭曲的符线。
“它活了。”她低声说。
叶凌轩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手上。他靠着断剑调息已有片刻,气息仍不稳,但神志清明。“不是活了,是被唤醒了。”他撑着地面起身,走到石台边,“刚才那枚魔晶的波动,触发了什么。”
柳萱儿抱着林昭,靠在一旁的碎石堆上。她的肩伤被重新包扎过,布条浸着淡红,但她没喊痛,只是盯着那张拼了一半的残页。“这片纸……是从祭坛底座夹层里掉出来的吧?”
云绮月点头,将玉简暂且放下,拿起另一块焦边纸片。上面字迹模糊,只依稀能辨出“紫霄”二字,后面跟着一个残缺的“门”字轮廓。她心头一紧,手指顿住。
“不止一处。”叶凌轩接过她手中的碎片,又从旁边拾起另一张,“天工阁、玄音宗、青冥院……这些名字不该出现在同一个名单上。”
柳萱儿凑近看,眉头皱起:“而且写法不对。正常文书不会这样排列,像是随手记下的,可偏偏每个名字旁边都有个小记号——这个像种子,这个像芽苗。”
云绮月呼吸微凝。她忽然想起卷轴背面那道山脉轮廓,还有红斑位置下方的一行小字:“种已植,待发”。
“不是人名。”她说,“是计划表。”
三人沉默片刻。废墟中只剩下微弱的气流声,从坍塌的通道口渗入,吹动几片未燃尽的纸灰。
“他们早就在做了。”叶凌轩声音低沉,“不是临时起意,是等了很久。等某个时机,等某种信号。”
云绮月闭了闭眼,脑中闪过紫霄仙门藏书阁里的一页古卷。她曾因体质特殊被拒于高阶功法之外,闲来翻阅禁书区残册,其中一段话此刻清晰浮现:“九逆血祭,需九大纯血之脉为引,启封远古之渊。血不绝,则封不开;脉不断,则门不闭。”
她猛地睁眼:“‘九启’不是开启的意思,是‘九逆’。他们要的是逆转封印,用九大正道门派的核心血脉做祭品。”
柳萱儿脸色变了:“你是说,他们已经在各派安插了人?或者……有人已经被控制了?”
“不一定非得是内应。”云绮月摇头,“也可能是功法、丹药、信物……任何能留下隐秘烙印的东西。只要在关键时刻激活,就能让整个门派陷入混乱。”
叶凌轩盯着那张写着七大门派的残页,忽然伸手抹去边缘一处烧焦的痕迹。下面露出两个小字:“子时”。
“时间。”他说,“他们在等一个具体时刻。北冥寒渊的封印松动期,或许就在近日。”
云绮月立刻翻出漆皮卷轴,对照背面的地形图。冰魄岭深处常年极寒,唯有每年霜降前后三日,地脉热流短暂上涌,寒气稍退,才有可能进入核心区域。而今年的霜降,正是三天后。
“来不及回禀师门。”她握紧手中残页,“就算现在出发,我们也赶不到紫霄山传讯。何况……谁又能保证山上没有‘种子’?”
柳萱儿咬唇:“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查下去。”
云绮月低头看着那枚乌黑玉简。它仍在轻微震动,频率越来越快。她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按上去,试图以灵力试探其内部结构。刹那间,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手臂窜入经脉,她浑身一僵,眼前骤然闪现一幅画面——
漆黑深渊中,九根锁链垂落,每根链端都连着一座浮空山影,山影之上隐约可见殿宇轮廓。其中六座黯淡无光,三座泛着微弱血芒。最中央的深渊底部,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睁眼。
她猛地抽手,玉简滚落在石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看见了?”叶凌轩扶住她手臂。
“九座山……对应九大派。”她喘息未定,“有三座已经……被染红了。”
“哪三座?”柳萱儿急问。
云绮月摇头:“我看不清名字,但方位……有一个在东南,偏南一点,形状像弯月。”
柳萱儿立刻反应过来:“玄音宗!他们的主峰就是弯月形!还有那个偏北带尖角的,是不是青冥院?”
“如果真是这样。”叶凌轩声音冷了下来,“那么现在已经有三个门派落入他们的掌控,剩下四个,随时可能被引爆。”
云绮月盯着玉简,忽然想到什么。她取出碎玉,贴在玉简表面。原本黯淡的玉片竟泛起一丝青光,顺着接触点缓缓渗入黑玉内部。片刻后,玉简侧面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如同刻在冰面上般若隐若现。
“血契未满,九逆难成。”她念出声,“还差六个?”
“不。”叶凌轩盯着那行字,“是还差六个人选。他们需要九大纯血修士自愿献祭,才能完成仪式。现在只集齐了三个。”
柳萱儿喃喃:“所以那些被‘种’下印记的人,并不是都要死……而是要被引导到某个时刻,主动走进阵法。”
寂静再次笼罩废墟。
云绮月缓缓将所有残页摊开在石台上,一块块拼接。有的碎片边缘焦黑,有的被压得变形,但她和柳萱儿反复比对灵力残留的方向,终于将一份完整的名单大致还原。
七大门派赫然在列。
而在名单最下方,有一行被刻意划去却又未能完全抹除的字迹,歪斜而急促:
“第七人疑变,速换替身。”
云绮月的手指停在那里。
“他们内部也有问题。”她说,“有人动摇了,或者……反抗了。”
“那说明还有救。”柳萱儿抬头,“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第七人’,也许能打断他们的计划。”
叶凌轩却未显轻松:“也可能是个陷阱。故意留下破绽,引我们去救,实则设伏。”
云绮月没说话,只是将碎玉收回袖中,又把乌黑玉简小心包进布巾。她站起身,走到祭坛残骸旁,俯身拨开一堆碎石。底下压着一本薄册,封面已被烧去大半,只剩一角写着“轮值”二字。
她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记录,按日期排列。最近一条写着:“丙戌日,东岭岗哨换防,新令由内务堂下发,符印合规。”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不对。
紫霄仙门的内务堂从不直接干预外岗调度,尤其边境哨所,历来由执法殿统管。这道命令,根本不该存在。
她将册子递给叶凌轩。
他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这不是我们门派的调令格式。印章位置偏左三分,符文走向也不对——这是伪造的。”
“但他们用了真的印模。”云绮月补充,“否则无法通过灵识验证。”
柳萱儿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有人盗用了印信,而且……一直没被发现。”
云绮月合上册子,放在石台中央。周围散落的残片还未全部解读,但她已经明白,这场阴谋远比想象中更深。不是简单的入侵,不是一时的突袭,而是一场早已铺开数年的网,静等所有人一步步走入其中。
她抬头看向叶凌轩,声音很轻,却坚定:“我们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这里还有东西没看完。”她指着地上尚未拼合的碎片,“他们留下的每一张纸,都是线索。我们少看一眼,就可能让一个门派覆灭。”
叶凌轩沉默片刻,终究点头。他捡起一块边缘带红痕的残页,开始逐字辨认。
柳萱儿也将林昭轻轻放平,拿起另一片纸,仔细比对笔迹。
云绮月蹲下身,继续翻找废墟中的杂物。她的手指拂过一块断裂的木匣,突然察觉异样——内层夹板有明显撬痕,且边缘残留着一丝黏腻感。
她掰开一看,夹层空了,但底部刻着一行极小的数字:**七十二**。
还没来得及细想,那枚被收起的乌黑玉简,忽然在布巾中剧烈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