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厂区边缘的混乱渐渐被蜂拥而至的警灯与救护车的鸣笛所取代。污浊的空气里混入了橡胶燃烧的焦糊味、血腥味以及消毒水的气息,构成一幅犯罪现场特有的、令人不安的画卷。佐藤龙也像一滩烂泥般被抬上救护车,手腕上那可怖的伤口和昏死的状态让前来增援的老警察们都皱紧了眉头。年轻目暮十三则忙得团团转,一边指挥现场,一边不忘关切地催促黑泽光先带孩子们去警车那边处理伤口。
黑泽光搀扶着额头仍在渗血的谷,怀里抱着因过度惊吓而止不住小声抽噎、身体依旧微微发抖的怜子,跟着一位女警朝路口的警车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碎石都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仿佛在提醒他刚才那场短暂却激烈的亡命追逐。体内,新获得的【基础驾驶技能】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转,每一个操控细节都清晰可辨,但这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被无形力量推着走的荒谬感和不安。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那栋死寂的厂房楼顶。空空如也。但那瞬间捕捉到的淡金色反光和诡异的破空声,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扎进他的意识深处。阵……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守护者?监视者?还是……更令人恐惧的某种存在?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异变再次突生!
那个原本应该昏迷不醒、被两名医护人员抬上担架、准备塞进救护车的佐藤龙也,不知是剧烈的颠簸刺激了神经,还是求生的意志(或者说对落入警方手中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竟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涣散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极度恐惧和癫狂所取代!手腕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似乎都被这股疯狂压了下去!
“不……不能进去……不能进去!!”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的呓语,完好的左手猛地发力,竟然一把推开了正在给他固定输液管的护士!
“喂!你干什么!别动!”抬担架的医护人员和旁边的警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试图按住他。
但佐藤龙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如同垂死的野兽般猛地一挣,竟然从担架上滚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他顾不上摔得七荤八素,也顾不上那再次崩裂、血流如注的手腕,竟然用一只左手和膝盖,连滚带爬地、以一种极其狼狈又迅捷的姿态,朝着不远处一个半埋在地下、极其隐蔽的、锈迹斑斑的铁皮通风管道口爬去!那里似乎是某个早已废弃的地下设施的入口,被一堆故意堆放的空油桶半遮着,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目暮十三第一个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大吼,拔腿就追!其他警察也反应过来,纷纷围堵过去!
但佐藤龙也离那个入口太近了!而且他这垂死挣扎的爆发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像泥鳅一样躲开了一个警察扑抓的手,一头就扎进了那个黑黢黢的、散发着霉味和铁锈味的通风管道口!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该死!”目暮十三气得跺脚,冲到管道口,用手电往里一照,里面错综复杂,早已废弃多年,根本看不到人影,只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越来越远的爬行声和痛苦的喘息声。
“这混蛋!他对这里怎么这么熟?!”一个老警察咒骂道。
黑泽光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立刻将怜子交给旁边的女警:“麻烦照顾一下我女儿!”又对谷快速道:“在这里等着,千万别乱跑!”
不等目暮十三阻止,他一个箭步也冲到管道口。强化后的视力让他勉强能看到管道深处佐藤龙也模糊的身影正在艰难爬行。
“他肯定通往某个地方!不能让他彻底消失!”黑泽光语气急促地对目暮十三说。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佐藤龙也如此拼命地想逃进去的地方,绝不仅仅是废弃管道那么简单!那里面可能隐藏着更大的秘密,甚至可能与他手腕上那块玻璃的来源有关!
目暮十三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嫌犯在眼皮底下逃跑是重大失误!他咬咬牙:“好!我跟你进去!小岛,你带人守在这里,呼叫支援,封锁所有可能出口!其他人跟我来!”他点了两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年轻警员。
黑泽光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率先矮身钻入了那狭窄、布满锈垢和蛛网的管道!目暮十三和两名警员紧随其后。
管道内阴暗潮湿,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空间极其狭窄,只能匍匐前进,手电光柱在黑暗中剧烈晃动,照亮前方佐藤龙也留下的新鲜血迹和爬行的痕迹。压抑的环境和未知的前方让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爬行了大约十几米,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人声?管道似乎通向一个更大的空间。
突然,爬在最前面的黑泽光听到前方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铁门被撞开的声音,接着是佐藤龙也嘶哑的、充满恐惧的呼喊:“救……救我!虎哥!外面……外面有条子!!”
然后是一阵嘈杂的呵斥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黑泽光心中一惊,加速爬去!很快,他爬到了管道尽头,那里果然连接着一个更大的、像是地下储藏室的地方,一扇厚重的铁门被撞开了一半。
他猛地探出身!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住!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废弃设施!而是一个隐藏极深、正在进行非法勾当的**地下赌场**!
虽然面积不大,但烟雾缭绕,人声鼎沸!几张简陋的赌桌旁围满了赌徒,脸上充斥着贪婪、兴奋或输光后的绝望。骰子的碰撞声、牌九的摔打声、赌客们的叫喊咒骂声混合着劣质香烟的味道,形成一种病态而狂热的氛围。突然从通风管道爬出一个血人,以及紧随其后钻出的黑泽光和警察,让这狂热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赌徒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而佐藤龙也,正瘫倒在离管道口不远的地方,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抓着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身材极其魁梧、满脸横肉、脖子上戴着粗金链子的壮汉的裤脚,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哀嚎:“虎哥……救……救我……”
那被称为“虎哥”的壮汉,显然就是这个地下赌场的看场头目。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一愣,尤其是看到佐藤龙也那惨不忍睹的手腕和后面钻出来的、穿着警察制服的目暮十三(虽然帽子在爬管道时弄丢了,衣服也脏了,但警徽和肩章还在),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妈的!佐藤你这王八蛋!你把条子引来了?!”虎哥又惊又怒,一脚踹开佐藤龙也,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暴戾!他大手一挥,对着周围几个同样穿着黑背心、明显是打手模样的壮汉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几只老鼠给老子清理掉!绝不能让他们出去!!”
赌场里瞬间炸开了锅!赌徒们惊恐地尖叫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试图找地方躲藏或者冲向唯一的出口(另一头一扇厚重的铁门)!场面极度混乱!
而那几个得到命令的打手,立刻面露凶光,抄起身边的棍棒、甚至有人从后腰摸出了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刚刚从管道爬出来、还没完全站稳的黑泽光、目暮十三和两名警员扑了过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灭口!绝不能让他们把赌场暴露出去!
“不许动!警察!”目暮十三强自镇定地大喊,和两名年轻警员慌忙拔出警棍,试图威慑对方,但他们的声音在这群亡命之徒的吼叫声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对方人数更多,而且明显都是惯于打架斗殴的狠角色!
一场寡不敌众的混战瞬间爆发!
黑泽光眼神一凛,【基础格斗术】和强化过的身体素质瞬间调动!他侧身躲开一根狠狠砸来的木棍,一记迅猛的肘击撞在对方肋下,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打手惨叫一声倒地!
但另一个打手的匕首已经带着寒光刺到眼前!黑泽光险之又险地偏头避开,锋利的刀尖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阵凉风!他趁机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扭!
咔嚓!
腕骨断裂的脆响!匕首当啷落地!那打手发出凄厉的惨嚎!
黑泽光的战斗效率极高,几乎每一次出手都有一人倒下!但他的心却不断下沉!对方人太多了!而且个个悍不畏死!目暮十三和两名警员虽然也在奋力抵抗,但显然经验不足,很快就被逼得险象环生,身上挨了好几下,警棍都快握不住了!混乱中,还有赌徒试图从背后偷袭!
必须尽快打开突破口!或者……撤退?但退路只有那条狭窄的管道,在对方围攻下根本不可能安全撤离!
就在黑泽光格开一把砍来的西瓜刀,一脚将对方踹飞,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打手正举起沉重的木凳,狠狠砸向背对着他、正与另一人缠斗的目暮十三后脑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猛地拉扯、扭曲、放缓!
赌徒惊恐扭曲的脸、打手狰狞的表情、飞舞的唾沫星子、空中缓慢旋转的木凳、目暮十三因专注前方而毫无防备的后颈、自己因发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的、充满粘滞感的帧片!
然后——
咻!
一道比阴影更黯淡、比思绪更迅捷的模糊身影,如同从地狱裂缝中渗出的寒气,毫无征兆地、鬼魅般地出现在了那名举起木凳的打手身后!
没有任何脚步声!没有任何气息!仿佛他本就一直站在那里,只是此刻才被光线偶然捕捉到!
是黑泽阵!
他依旧穿着那身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校服(外面似乎套了一件深色薄外套),淡金色的短发在赌场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唯有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生命漠然的冰冷!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视觉捕捉的极限!
就在那沉重的木凳即将砸实的前一刹那!
阵的右手如同蓄势待久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探出!并非握拳,而是五指并拢,手指关节微微凸起,形成一种极其怪异却又充满致命效率的手型!精准无比地、轻轻地、点在了那名打手颈椎的某个特定穴位上!
力道不大,位置却刁钻狠辣到了极致!
那彪悍的打手全身猛地一僵!高举木凳的动作瞬间凝固!脸上的狰狞如同冰封般定格!瞳孔骤然放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无法理解的茫然!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就像一瞬间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手中的木凳哐当一声砸在旁边,扬起一片灰尘。
昏厥?还是……更糟?
阵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倒下的敌人。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借着刚才那一击的微小反作用力,流畅无比地滑向下一个目标——那个正持刀刺向年轻警员腹部的打手!
他的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枚不起眼的、似乎是随手从赌桌上拈来的塑料筹码。手腕微微一抖!
嗖!
那枚轻飘飘的筹码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残影,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微弱到几乎被现场的嘈杂淹没),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打手持刀手腕的桡骨茎突骨缝之间!
“呃啊!!”那打手只觉得手腕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了进去!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匕首当啷脱手!他抱着手腕发出凄厉的惨叫!
阵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在暴风雨中穿梭的夜枭,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轻盈和精准,切入战团最密集的地方!
他没有呼喝,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明显的发力征兆!每一次出手都简洁、高效、冷酷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或用指尖精准打击对手的膈神经丛,引发瞬间的呼吸困难和肌肉痉挛;
或用脚跟悄无声息地猛踩对方支撑脚的脚背跖骨,带来粉碎性剧痛的同时破坏平衡;
或随手拿起桌上一支飞镖,看也不看地甩出,精准地钉入另一个试图去关出口铁门的打手的大腿肌肉群,使其瞬间丧失行动能力;
甚至有一次,他只是看似随意地侧身避开一根挥来的钢管,肩膀极其轻微地向前一顶,正好撞在对方手肘的麻筋上,那打手整条胳膊瞬间失去知觉,武器脱手,被他顺势一带,整个人如同失控的陀螺般旋转着撞翻了另一张赌桌,筹码和牌九哗啦啦散落一地!
他所过之处,如同死亡之风吹过麦田!
那些原本凶神恶煞、仗着人多势众的打手,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的稻草,无声无息地、以一种极其诡异和屈辱的方式纷纷倒下!不是抱着奇怪的部位惨嚎打滚,就是直接陷入无声无息的昏厥!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野蛮的互殴,只有单方面的、精准到毫米的、针对人体弱点的无情 dismantle(拆卸)!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仿佛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
当黑泽光终于一拳将最后一个扑向自己的打手(被阵的诡异手段吓得有些失神)击倒,喘着粗气直起身时,整个赌场大厅,已然一片死寂!
还能站着的,只剩下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的黑泽光、目暮十三和两名惊魂未定的年轻警员。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痛苦呻吟或彻底昏迷的打手和个别倒霉的赌徒。赌具、钞票散落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而阵,就站在这一片狼藉的中心。
他微微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张纯白色的手帕,仔细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刚才点穴时可能沾到的一点灰尘(或许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血迹?)。他的呼吸平稳得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刚才那番如同鬼魅般的杀戮表演,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角的一点尘埃。
昏黄摇曳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少年,更像一个从深渊里走出来的、掌控着生杀予夺的冰冷死神。
整个赌场,落针可闻。所有侥幸未被波及、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赌徒,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擦拭手指的淡金色头发少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目暮十三和两名警员张大了嘴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茫然。他们甚至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少年……是谁?他做了什么?那些穷凶极恶的打手,怎么就……全都倒下了?这根本不是战斗,这简直是……艺术?死亡艺术?
黑泽光看着儿子那冰冷平静的侧脸,感受着那弥漫在整个空间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寒意,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一点点收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就是阵的力量……
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
冷酷,高效,漠视一切规则和生命……
远超自己那看似凶猛、实则依旧留有分寸的格斗术!
一种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阵缓缓收起手帕,抬起眼。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如同两潭万古不化的寒冰,淡漠地扫过满地呻吟的“垃圾”,最后,落在了脸色惨白、浑身僵硬的黑泽光脸上。
父子俩的目光,在这弥漫着血腥、金钱和恐惧气息的地下赌场中,短暂交汇。
没有交流,没有情绪。
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绝望的冰冷。
仿佛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在这一刻,被无声地、彻底地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