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泉眼”的泉水,并非流淌于地表,而是源自那株巨大青光圣树根系深处的一汪灵泉。泉水呈现出温润的乳白色,蕴含着极其精纯而古老的生命本源气息。当青箬祭司亲自取来一小碗,小心翼翼地喂入林弦口中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与生机,如同初春的融雪,瞬间流遍他残破躯壳的每一个角落。
那濒临碎裂的“归衍之躯”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生命本源。遍布躯壳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黯淡的规则符文重新亮起微弱却稳定的光芒。就连灵魂深处那根冰冷“道标”锁链带来的刺痛感,也被这股磅礴的生机暂时压制了下去。
但这泉水的功效远不止于此。
当那生命本源的力量触及到他体内那枚布满裂痕的“归衍”奇点时,异变发生了。
奇点不再仅仅是吸收能量修复自身,而是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古老的“记忆”或“信息”,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震动、共鸣!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调和规则的工具,更像是一把被插入锁孔的钥匙,开始撬动某些深藏于此地、乃至深藏于林弦自身灵魂深处的……秘密。
林弦的意识,被这股共鸣猛地拉入了一片奇异的境地。
他不再置身于树屋之中,而是悬浮在一片无垠的、由无数细微规则光流构成的信息之海上空。下方流淌的,并非普通的数据,而是这个世界——“遗骸之森”乃至整个“放逐之地”——自诞生以来,所经历的一切规则变迁、生命演化的浩瀚记录!
他看到了这个世界曾经的辉煌与统一,看到了“净除者”那苍白潮汐般的降临与格式化,看到了无数先民在绝望中挣扎、逃亡,最终携带着文明的碎片与那一点“野性火种”,坠入这片规则废墟……
这些信息如同洪流般冲刷着他的意志,若非有“归衍”奇点作为中流砥柱,他的意识恐怕瞬间就会被这庞大的信息量冲垮。
而在这信息洪流的深处,他听到了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宏大、却也更加疲惫的……低语。
那低语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规则认知的意念。
“……后来者……你终于……触及了……门槛……”
是那株圣树!不,不仅仅是圣树!是这株圣树所承载的、这个残骸世界最后的、集体的……世界意志的残响!
“你所求的……‘源初之火’……”那低语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并非……具象之物……非力……非物……乃……定义自身之意志……乃……否定终局之可能性……”
“它存在于……每一个……拒绝被‘归一’的……心灵深处……”
“存在于……文明……于毁灭边缘……迸发的……最后一缕……逆熵之光……”
“存在于……规则……被强行扭曲时……产生的……不谐杂音……”
“你所承载的‘归衍’……是土壤……”
“你所厌恶的‘斑斓’……是养料……”
“而那‘圣座’的标记……是……淬火之寒……”
低语声渐渐微弱下去,但最后一段信息,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了林弦的灵魂中:
“……欲见火之形……需赴……诞生与终结之地……”
“……‘世界之脐’……非止……残骸核心……”
“……亦是……最初‘源初之种’……坠落与……埋藏之地……”
“……找到……那枚……拒绝发芽的种子……”
“……以你之血……以你之道……以万千……不屈之魂……点燃它……”
信息之海轰然退去。
林弦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树屋的床榻上,周身被柔和的青光包裹,那是圣树持续输送来的生命能量。冰璇守在一旁,看到他醒来,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你感觉怎么样?”冰璇关切地问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林弦心中微震,感觉却仿佛只过了一瞬。他仔细感知自身,伤势已然恢复了七成,“归衍之躯”更加凝练,那枚奇点上的裂痕也基本愈合,甚至体积似乎缩小了一圈,却更加凝实、深邃,内部仿佛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
更重要的是,他对“归衍”之道,对“源初之火”,有了一个颠覆性的认知!
它并非某种需要寻找的外在力量或物品,而是一种内在的、需要被唤醒和践行的状态与过程!是文明与个体在绝境中扞卫自我、创造可能的终极体现!
而“世界之脐”,竟然是“源初之种”的埋藏地!那枚“拒绝发芽的种子”,又是什么?
“我没事,甚至……因祸得福。”林弦坐起身,目光锐利,“厉殿主怎么样了?”
“厉殿主情况稳定了一些,青箬祭司用圣树的力量暂时封印了他体内大部分躁动的‘斑斓之毒’,但他依旧昏迷,需要时间慢慢化解。”冰璇答道,随即压低声音,“你昏迷期间,青箬祭司和石锋队长来找过你几次,似乎……有紧急情况。”
正说着,树屋的门被轻轻推开,青箬和石锋走了进来。看到林弦苏醒且气息明显强盛了许多,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林弦阁下,您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好得多。”青箬的语气带着一丝欣慰,但眉宇间的忧色却挥之不去,“正好,我们有要事相商。”
“请讲。”林弦正色道。
石锋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我们派往‘泣血谷’方向的斥候,失去了联系。最后传回的消息显示,他们在谷口发现了……不止有‘堕落者’和污染兽的踪迹。”
他顿了顿,脸色难看地吐出几个字:“还有……‘净除者’活动的最新痕迹!虽然很微弱,但绝不会错!是那些该死的苍白造物!”
林弦和冰璇的心同时一沉。
“净除者”竟然也出现在了“遗骸之森”?是因为他和厉战身上的标记,引来了它们?还是……它们的目标,本就是“世界之脐”,或者说,是那枚“源初之种”?
“而且,”青箬接过话,语气无比凝重,“根据圣树感应的天地规则波动,‘世界之脐’方向的混乱正在加剧。那种感觉……不像自然的规则风暴,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苏醒,或者……被强行唤醒。”
被强行唤醒?
林弦瞬间联想到了那枚“拒绝发芽的种子”!
难道,“净除者”的目的,是要在“源初之种”真正觉醒或被点燃之前,彻底毁灭它?或者……更糟,是要以它们那绝对秩序的力量,去扭曲、篡改那枚种子,将其变成某种服务于“万规归一之座”的可怕工具?!
绝不能让其得逞!
“我们必须立刻前往‘世界之脐’!”林弦斩钉截铁地说道,“无论那里有什么,无论‘净除者’在谋划什么,我们都必须阻止它们!这关乎到这个残骸世界最后的希望,也关乎到我们能否找到‘源初之火’的线索!”
青箬和石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
“村落的力量有限,无法派出大队人马。”石锋沉声道,“但我可以挑选最精锐的战士,组成一支小队,随你们一同前往。我们对森林的环境更熟悉。”
“足够了。”林弦点头,“我们需要向导,也需要熟悉‘堕落者’和此地规则环境的战友。”
“厉殿主……”冰璇看向林弦。
“他必须去。”林弦目光深邃,“他对‘斑斓之毒’的掌控,或许会成为关键。而且,我相信,在‘世界之脐’,他或许能找到控制甚至转化那股力量的方法。”
这同样是一场赌博。但面对“净除者”的威胁,他们需要一切可能的力量。
计划已定,众人立刻开始准备。
林弦走出树屋,沐浴在“遗骸之森”那狂野而真实的阳光下。他感受着体内流淌的、融合了圣树生命本源与古老信息的“归衍”之力,灵魂深处那根“道标”锁链依旧冰冷,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绝望。
他抬起头,望向森林深处,那“世界之脐”所在的方向。
那里,是毁灭的终点,也可能是……新生的起点。
而他,将携带着“归衍”的意志,与同伴们一同,踏入那片诞生与终结之地,去寻找那枚拒绝发芽的种子,去尝试……点燃那缕微弱的,却足以照破万古长夜的……源初之火。
就在他心潮澎湃,意志坚定之际,他体内那枚“归衍”奇点,似乎与遥远方向的某种存在产生了极其微弱的、超越时空的……共鸣。
一个模糊的、仿佛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巨大竖瞳的虚影,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逝。
那竖瞳之中,倒映着的,并非星辰宇宙,而是……无数文明生灭、无数规则建立与崩塌的……瑰丽而残酷的图景。
那是……“源初之种”的……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