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扫过门槛的风还未散尽,李莫愁已在桌旁立定。她指尖捻着道袍下摆,目光先掠过洪凌波手中紧攥的拂尘,再落向慕容复面前尚冒着热气的茶盏,声音冷得像檐角凝结的霜:“倒是稀客,竟会指点我门下弟子武学。”
慕容复抬手将茶盏往旁推了半寸,留出空位,语气依旧温和:“偶遇姑娘高徒,不过随口闲谈罢了。”他视线落在李莫愁鬓边沾着的草屑上——显然是赶路而来,“看姑娘行色匆匆,莫非有急事?”
洪凌波忙起身让出座位,陆无双也收了方才的随意,垂着眸不敢多言。李莫愁却没坐,只盯着慕容复:“听闻慕容先生近年四处游历,是在寻什么?”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半片泛黄的枫叶,是多年前在终南山下捡的。
“寻一处能让人心静的地方。”慕容复眼底映着窗外的暮色,“江湖太大,纷争太多,倒不如客栈一角,能听人说说话。”他话锋微转,“倒是姑娘,近日似有心事缠身,连教弟子都分了神。”
李莫愁指尖猛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我教弟子,不劳先生费心。”她转向洪凌波,语气严厉了几分,“方才先生的指点,都记下了?回头到练剑场,把‘拂尘锁喉’再练五十遍。”
洪凌波忙应声“是”,陆无双也跟着点头。慕容复却开口解围:“姑娘何必急着苛责她们?方才两位姑娘悟性颇高,假以时日定有长进。”他端起茶盏,却没喝,“再说,暮色已深,赶路或练功,都不如先吃些东西。”
李莫愁沉默片刻,终是在空位上坐下。店小二早已端着碗筷过来,她却没动,只看着慕容复:“先生可知,江湖上近日在传,有人在襄阳城外见过‘琅琊玉’?”
慕容复执筷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微光——那玉是他师门旧物,遗失多年。他抬眼看向李莫愁:“姑娘特意来告知此事?”
“我只是路过。”李莫愁避开他的目光,夹了一筷子青菜,却没送进嘴里,“不过顺带提醒先生,那玉如今在黑风寨手里,他们寨主的‘玄铁掌’,可不是好对付的。”
陆无双忍不住抬头:“黑风寨?就是上个月抢了镖局的那群人?”洪凌波也跟着点头,她们曾在山下听过这伙人的恶行。
慕容复放下筷子,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多谢姑娘提醒。”他起身拱手,“既然如此,我倒要去襄阳城走一趟。”
李莫愁猛地抬头,道袍袖口下的手攥紧了:“你可知黑风寨有多少高手?”
“知道一些。”慕容复笑了笑,眼底却多了几分锐利,“但有些东西,总得寻回来。”他看向洪凌波与陆无双,“两位姑娘若想精进武学,日后若路过襄阳,可去城外的清风观找我。”
洪凌波眼中一亮,刚要道谢,却被李莫愁的眼神制止。李莫愁看着慕容复的背影,忽然开口:“此去小心。”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絮。
慕容复脚步顿了顿,回头笑了笑:“姑娘放心,我还想回来,再和姑娘在这客栈里,喝一杯热茶。”说罢,他牵着马,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客栈内,李莫愁看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轻轻碰了碰杯沿。洪凌波小声问:“师傅,您是不是认识慕容先生很久了?”
李莫愁收回目光,拿起筷子,语气又恢复了冰冷:“吃饭。吃完了,跟我回终南山。”只是没人看见,她垂着的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客栈余叙
慕容复的身影刚消失在巷口,檐角的灯笼便被夜风吹得晃了晃,将李莫愁的影子拉得细长。洪凌波看着师傅指尖仍停在凉透的茶盏上,忍不住小声问:“师傅,您和慕容先生……以前是不是认识?”
李莫愁指尖猛地收回,筷子在碗沿磕出轻响,语气又冷了几分:“吃饭。哪来这么多话?”可垂眸时,袖口下的手却攥紧了那半片枫叶——当年终南山下,她初入江湖,曾见慕容复在枫林里练剑,剑光扫过,红叶漫天,他回头时,眼里也盛着这般温和的笑意。
陆无双偷偷抬眼,见师傅神色松动,又追问:“那琅琊玉……师傅怎会知道在黑风寨手里?”这话让洪凌波也竖起耳朵,她们只知师傅近日总独自出神,却不知她竟在关注这些江湖事。
“路过黑风寨时听闻的。”李莫愁夹起一块青菜,却没嚼,“那寨主的玄铁掌霸道,慕容先生虽有大宗师修为,孤身前往,总归凶险。”她说得平淡,可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碗沿,像是在担心什么。
洪凌波忽然想起方才慕容先生说的“想回来再喝热茶”,小声道:“慕容先生说,若我们想精进武学,可去襄阳城外的清风观找他……”
“不必。”李莫愁打断她,语气骤然严厉,“我们的武功,自有古墓派的章法,何须借外人指点?”可话刚说完,她却想起方才慕容复指点洪凌波“借风使力”时的模样,那解法竟与古墓派的“柔云手”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更显通透。
夜渐深,客栈里的客人渐渐散去,店小二过来添了灯,又端上一壶热酒。李莫愁看着跳动的烛火,忽然起身:“收拾东西,我们也去襄阳。”
陆无双和洪凌波都愣住了:“师傅,我们去襄阳做什么?”
“黑风寨近日在山下劫掠村民,正好去除了这伙恶人。”李莫愁拿起放在桌边的拂尘,素白道袍扫过凳脚,却没说——她是怕慕容复真的栽在玄铁掌下,更怕那枚琅琊玉,会勾起他当年“复燕”的执念,重陷江湖纷争。
三人刚走出客栈,便见巷口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个穿灰衣的少年,手里攥着一封信,见了李莫愁,忙递过来:“李道长,这是慕容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李莫愁拆开信,纸上只有一行字:“襄阳城外若遇险,可往清风观避。”字迹温润,与他平日的语气一般无二。她捏着信纸,指尖微微泛白,抬头望向襄阳的方向,夜风吹起她的道袍,竟少了几分寒意,多了些说不清的牵挂。
“师傅,我们走吧?”洪凌波轻声提醒。
李莫愁将信纸折好,放进袖口,与那半片枫叶放在一起,而后翻身上马:“走。”马蹄声踏过青石板路,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客栈檐角的灯笼,还在为晚归的人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