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禄沉默着,指腹摩挲着她腰间系着的同心扣,那是方才他硬塞给她的,红绳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知道瑾瑜说得有理,六道堂的人行走江湖,最忌心中有挂碍,可他胸腔里那股急切的念头却像野火般烧着,恨不得立刻用红绸将她绑在身边,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人。
“可我等不及了……”他忽然低头,牙齿轻轻咬住她耳垂,声音含糊,“好想......好想把你抢回去藏起来。”
说到最后,语气又带上了那股少年人的霸道,手掌隔着里衣按在她心口,感受着她的心跳,“现在乖乖你明明都答应了,却还要我等……”
瑾瑜被他咬得一颤,伸手推开他些,却触到他眼底翻涌的执拗。
她叹了口气,捧起他的脸,指尖擦过他下颌的胡茬:“不是让小哥哥空等,这段时间我们还是每日待在一处不是吗?等我们从梧国救回皇上,等你在六道堂立了功,那时风风光光提亲,不好么?”
“或者一切结束了,宁堂主还想归隐,我同小哥哥一起陪着他寻一处悠然山水间,然后结为夫妻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也不错。”
她顿了顿,眼神认真:“小哥哥,我不是不愿嫁你,是想我们都能平平安安走到那一天。”
帐外传来于十三巡查的梆子声,远远近近,敲在寂静的林夜里。
元禄盯着瑾瑜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烛火,也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他忽然低笑一声,低头在她掌心印下一个吻,那吻带着滚烫的温度,像盖了个戳。
“好,听你的。”他声音依旧沙哑,却松了手臂,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从梧国回来,就去求头儿备十里红妆,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家,然后我们跟着宁头,寻一个桃花源隐居,做一对神仙眷侣。”
瑾瑜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药香,忽然觉得安心。“那你得答应我,扬州慢现在已经入门,接下来再学一门轻功,秘籍我都准备好了……”
“知道了,乖乖。”元禄打断她,指尖绕着她发尾打圈,语气带着讨好,“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
他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软榻上,月光下眼睛亮得惊人,手掌覆上她心口那枚同心扣:“这扣子不许解下来,每日都要贴身戴着。”他低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瑾瑜被他说得脸红,想推开他,却被他握着手腕按在枕侧。
帐外虫鸣渐密,烛火“噼啪”一声爆出灯花,映着他眼底得逞的笑意。
暮色四合时,马蹄声碎了驿站外的寂静。
六道堂小分队牵着浑身浴汗的马匹踏入庭院,檐下挂着的羊角灯笼刚被点亮,昏黄光晕里,宁远舟一眼便望见站在正厅廊下的纤细身影。
杨盈穿着一身月白襕衫,头发束成男子发髻,却仍掩不住眉宇间的怯生生。
她本是望着院中,听见动静转头,看清宁远舟面容的瞬间,眼眶骤然泛红。
那声“远舟哥哥”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久别重逢的委屈与依赖,尾音还含在喉间,却被身后“咳”的一声轻响截断。
明女史不知何时已立在她身侧,一身蓝色宫装衬得面色冷肃。
她眼角余光扫过杨盈,那眼神像淬了冰,轻飘飘一瞥,却让刚鼓起勇气的小公主瞬间瑟缩了肩膀,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垂着头绞着袖中帕子,方才那点想哭的冲动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宁远舟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却未立刻上前,只下马行礼与身后众人齐道:“见过殿下。”
于十三早就按捺不住,抢在最前,献宝似的将路上摘的一把野蔷薇递过去,咧嘴笑道:“殿下,您瞧这花跟您……咳,跟您这英姿飒爽的模样多配!”
杨盈被他逗得抿了抿唇,刚想伸手,明女史却淡淡开口:“于十三大人,尊卑有别,殿下乃使团‘皇子’,岂容你如此唐突。”
于十三撇撇嘴,悻悻收回手。
宁远舟上前一步,接过鲜花放在她手中:“拿着吧。”
目光落在杨盈脸上,见她脸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不由问道:“殿下一路劳顿,可还安好?”
明女史代答道:“启禀宁远舟大人,殿下舟车劳顿,脾胃有些不适。因队伍匆忙启程,宫中御医未及随行,故而……”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宁远舟眸色沉了沉,转向身后:“瑾瑜,过来为殿下看看。”
瑾瑜应声上前,福了一礼,才抬眸看向杨盈。
小公主此刻正偷偷打量她,见她望过来,又飞快低下头,指尖紧张地揪着襕衫下摆。
瑾瑜温声道:“殿下,可否借一步,容臣女为您诊脉?”
明女史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宁远舟一个眼神止住。
杨盈跟着瑾瑜走到身后的正房,明女史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目光寸步不离地盯着小公主。
瑾瑜执起杨盈的手腕,指尖搭在脉搏上,脉象确实有些虚浮,带着脾胃不和的征兆。
但她余光瞥见杨盈袖管下若隐若现的红痕,又想起明女史方才那冷漠态度,心中已有计较。
诊脉毕,她故作自然地伸手去扶杨盈:“殿下起身小心,似是有些气虚。”
指尖触到杨盈小臂的瞬间,小公主猛地一颤,痛呼出声,下意识想缩回手。
瑾瑜眼疾手快,顺势撩起她宽大的袖管,皓白小臂上,靠近肘弯处果然有几个细密的针孔,其中一个还渗着极细微的血珠,显然是刚被扎过不久。
“这是何意?!”宁远舟不知何时已跟了进来,看到那针孔,脸色瞬间沉如寒冰。
他在军中见多了刑讯手段,这分明是用细针扎穴的私刑!
明女史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想遮掩:“大人误会了,许是殿下不慎被蚊虫叮咬……”
“住口!”瑾瑜没等她说完,已向旁边的元禄使了个眼色。
元禄本就因宁远舟动怒而警惕,见状身形一晃,快如闪电般欺近明女史,指尖在她喉间几处穴位轻点,那女史顿时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众人。
“殿下,”宁远舟放柔了声音,转向脸色煞白的杨盈,“别怕,告诉哥哥,这是谁做的?”
杨盈看着明女史被点了哑穴,又看看宁远舟温和的眼神,积压许久的委屈终于决堤,眼泪簌簌落下:“是……是她……她说我背书不好,走路姿势不像皇子……就、就用针……”
她越说越怕,肩膀抖得像筛糠,“还说……说若我惹出祸事,就把我送回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