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的白炽灯悬在梁上,晃悠悠地照着屋里的三个人。王伯坐在长凳上,背驼得像张弓,怀里的布包放在脚边,拉链没拉严,露出野兔毛茸茸的耳朵。村支书老李蹲在地上卷旱烟,烟丝的辛辣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槐花香,在屋里漫成一团说不清的味道。
“王伯,您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啊。”老李把卷好的烟在掌心磕了磕,火柴“擦”地一声亮起,橙红的火苗映着他眼角的皱纹,“禁猎令是上个月全体村民举手表决通过的,您当时还说‘该禁,山里的东西得养着’,这才过多久就忘了?”
王伯的头埋得更低,下巴快抵到胸口:“我……我孙子发着烧,他娘早走了,我儿子在外头打工,就我一个老头子带着……听老辈人说野兔肉能退烧,我这才……”
“退烧得靠药!”陆延站在屋角,声音不高却带着劲,“村医昨天还去您家看过,开了退烧药,您非说‘药没野味管用’,这不是胡闹吗?”他指着布包,“再说这只野兔,看毛色是只母的,肚子里说不定还怀着崽,您这一猎,是两条命。”
王伯的手指绞着衣角,布料被捻出毛边:“我当时没顾上想这些……就想着能让娃好得快点……”
老李猛吸了口烟,烟圈在灯光里慢慢散开:“按规矩,禁猎得罚钱,还得在村广播里做检讨。但您家情况特殊,娃还病着……”他顿了顿,把烟蒂摁在脚边的痰盂里,“罚钱就算了,检讨也免了,不过您得跟林业站的同志认个错,保证以后再也不猎了。”
王伯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真……真的?”
“真的。”老李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本《野生动物保护手册》,“这书您拿回去看,明天让陆延陪您去趟林业站,态度好点,他们不会为难您的。”他又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塞到王伯手里,“这是村里的一点心意,给娃买点营养品,别再信那些老偏方了。”
王伯捏着钱的手在抖,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句“谢谢李书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陆延把布包拎起来:“这野兔……”
“送林业站做标本吧,”老李摆摆手,“也算给村里人提个醒。”
出村委会时,月光已经爬上墙头。王伯走在前面,脚步比来时稳了些,手里的手册被攥得紧紧的。老黄狗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跟在王伯脚边,尾巴不摇了,却也没再低吼,像在给这个知错的老人引路。
“李书记心太软了。”你跟在陆延身后,看着王伯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陆延把布包往肩上甩了甩,布包带勒出的红痕还在胳膊上:“他不是心软,是知道王伯不是坏心眼。”他忽然笑了笑,“你没发现吗?李书记卷烟时,特意多卷了一根,放在王伯刚才坐的凳子上。”
你愣了一下,回头看村委会的窗口,灯还亮着,隐约能看见老李的影子在晃动。晚风带着槐花香吹过来,把远处王伯家的灯也吹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个小小的方框,像块暖烘烘的蜜糖。
陆延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上:“你看,北斗七星出来了。”
你抬头,果然!七颗亮星在墨蓝的天上排成勺形,比谷堆上的光斑清晰多了。陆延的指尖顺着星斗划过去,从斗柄到斗勺,动作和下午在柴房里一模一样。
“记住了吗?”他转头问,眼里落满星光。
“记住了。”你点头,忽然觉得,这村委会的灯、王伯家的窗、天上的星星,还有他眼里的光,都在夜色里亮着,像串在黑丝绒上的珠子,把寻常的日子照得明晃晃的,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