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天外之剑
夜色如墨,泼洒在黑山寨的断壁残垣之上。
这并非寻常的夜晚。天空中,连一丝星光与月色都被一层厚重的、仿佛有实质的阴霾所遮蔽,那是从沉陷谷中蒸腾而出的死煞之气,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将整个山寨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永夜之中。
血腥味、焦糊味与泥土的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战场的独特气息。这气味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刺激着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它不仅仅是嗅觉上的折磨,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毒药,不断提醒着所有人,不久前这里经历了何等惨烈的厮杀,以及,更大的灾难正在步步紧逼。
沉陷谷的方向,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深处睁开的双眼,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灵魂深处的悸动,宣告着毁灭的临近。那光芒不再是单纯的视觉存在,它更像是一种频率,一种与世间一切生机背道而驰的邪恶律动。每一次明灭,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让血液为之冻结,让希望为之凋零。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对“终结”的本能恐惧。
净化法阵的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点。
那原本由阿树催动,以地脉灵种为核心,引动黑山寨下方千年地脉而形成的青白交织、充满生机的洪流,此刻如同风中残烛,在死煞黑气疯狂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法阵的光幕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每一次黑气的撞击,都会让裂纹蔓延一分,光芒黯淡一寸。原本清澈如水的灵能洪流,此刻已变得浑浊不堪,仿佛一池被搅乱的泥潭,其中蕴含的生机正在被迅速侵蚀、同化。
阿树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
他站在法阵的核心,感觉自己就像是风暴中心的一叶孤舟。外界,是死煞黑气汇聚成的、咆哮着的黑色海洋;而他的体内,则是地脉灵种燃烧自己、发出最后悲鸣的内核。他的精神被强行拉伸成两半,一半维持着法阵的运转,感受着每一寸光幕的破碎与每一次能量的流失;另一半,则要承受那来自沉陷谷的、无休无止的灵魂尖啸。
那尖啸无孔不入,它绕过法阵的防御,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在耳边回荡,诱惑他放弃,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向他展示黑山寨被血与火吞噬的惨状。他的意志,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铁砧,在一次次沉重的敲击下,早已布满了裂痕,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地脉灵种的力量几乎被榨干。
那颗曾在他体内温润如玉、生机盎然的灵种,此刻就像一颗被过度燃烧的炭火,表面布满了灼热的裂纹,内部的光芒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它不再是力量的源泉,反而成了一个不断吞噬他生命力的黑洞。阿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力、自己的气血、乃至自己的灵魂,都在被这棵濒临枯竭的灵种疯狂抽取,转化为维持法阵的最后燃料。
胸膛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那不是寻常的火焰,而是灵能反噬的烈焰,正在他的经脉中肆虐。他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一把滚烫的沙子,从气管一路灼烧到肺叶。他的身体早已麻木,只有那股深入骨髓的剧痛,在提醒他还活着。
英灵们的信念之光也变得稀薄。
在他的意识深处,那片由英灵信念构筑的星海,此刻也已黯淡无光。那些古老的面容在光芒中若隐若现,带着不甘与决绝。为首的,正是那位将灵种托付给他的先祖。他的身影已经变得半透明,原本威严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与忧虑。
“孩子……我们的力量……快到极限了……”先祖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而飘忽,“地脉的污染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这股邪物……它不仅仅是在攻击法阵,它是在吞噬这片土地的根源!”
阿树想要回应,却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英灵的身影,如同燃尽的灰烬,一点点消散在黑暗中。他们的信念,他们的守护,他们的牺牲……难道最终换来的,还是彻底的毁灭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缓缓淹没了他。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法阵的光幕在他眼中化作了一片摇曳的光斑。他仿佛看到了山寨里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躲在残破的屋舍后,用惊恐而绝望的眼神望着沉陷谷的方向。他看到了木婆、山猫、小石头……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刻着与死亡对峙的凝重。
不……不能放弃……
阿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混沌的意识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猛地挺直了几乎要弯曲的脊梁,将双手死死按在身前的地面上。他不再去想能否胜利,不再去计算还有多少力量,他只有一个念头——燃烧!将自己的一切,都燃烧在这最后的守护之中!
“以我之血,祭我之魂!地脉为引,英灵为证!”
他用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耗尽所有,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那一刻——
那道突如其来的金色光芒,如同划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其出现是如此突兀,其气势又是如此煌煌正大,瞬间吸引了战场上所有生灵的注意!
“不行……快撑不住了……”阿树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能感觉到,法阵的核心——那连接着地脉的节点,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旦这个节点崩溃,整个法阵将瞬间瓦解,届时,黑山寨将再无任何屏障。
木婆的情况同样不妙。她站在岩石平台上,身形佝偻,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她手中的木杖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杖头的绿光微弱得如同萤火。她那古老的咒文吟唱得断断续续,每一个音节都耗尽了她巨大的心神。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在法阵崩溃的瞬间,点燃自己的生命之火,用最后的灵魂力量,为山寨的妇孺争取一线生机。
西边基点,阿木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他紧紧抱着那块刻着符文的石头,脸色青紫,嘴唇干裂。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全凭一股守护家园的执念在苦苦支撑。他能感觉到哥哥的绝望,能感受到木婆祭司的悲壮,他不能倒下,他知道自己一旦倒下,哥哥和木婆祭司将承受更大的压力。
战场上,幸存的守军们已经退到了最后的防线。黑牙拄着断裂的猎刀,半跪在地,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胸口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他大口喘着粗气,眼中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石柱的身上插着几根怪物的骨刺,行动迟缓,却依旧像一尊铁塔,挡在族人面前。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蔓延。那猩红双眼中透出的戏谑与残忍,仿佛在宣告着这场抗争的徒劳。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深渊。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东方天际,那被浓云与死煞之气笼罩的夜幕,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并非闪电,也并非星辰的陨落,而是一种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
那是一抹金色。
起初,它只是一丝微弱的金线,细若游丝,却仿佛拥有刺破一切黑暗的锋锐。它出现的一瞬间,战场上所有喧嚣的声音——怪物的嘶吼、战士的呐喊、能量的轰鸣——似乎都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人类还是怪物,都不由自主地被那道金线所吸引。
紧接着,那金线骤然绽放!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钟的悠远鸣响,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那金线瞬间扩张,化作一道横贯天际的煌煌剑气!它并非实体,却比世间最锋利的神兵利器更加锐利;它并非火焰,却比太阳的核心更加炽热耀眼。
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志——煌煌正大,凛然不可侵犯。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破邪”之意,是对一切污秽、阴暗、邪恶存在的绝对否定与审判。金光所过之处,空气中那粘稠如墨的死煞黑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的冰雪,瞬间被排开、净化、蒸发,露出其下原本被污染的夜空。那感觉,就像一盆清水被倒入了污浊的泥沼,清水所及之处,泥沼迅速沉淀、澄清。
“那……那是什么?!”一名年轻的林岩战士失神地望着天空,手中的木矛都差点掉落。
岩鹰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眸子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他能感觉到,那道金光中蕴含的力量层次,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那不是自然之力,不是地脉之力,更不是死煞之力。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力量,一种仿佛代表着“秩序”与“天理”本身的力量。
木婆即将完成的生命献祭咒文,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道横空出世的金色剑气,干瘪的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自语:“如此纯粹锋锐的‘破邪’意志……绝非山林之力……这是……人道皇朝的气运金光?!不,不对……皇朝气运虽正,却带着人间烟火气与帝王威严,远没有这般超然物外、斩断因果的锋芒……这……这是更古老的东西……是……是传说中的……”
她不敢再说下去,那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超出了她一生的见闻。
阿树也愣住了。在法阵即将崩溃的瞬间,这道金光的出现,如同在溺水者面前投下的一根救命稻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金光中蕴含的意志,与他胸口的“地脉灵种”截然不同。灵种之力是生机,是成长,是厚德载物;而这道金光,是审判,是斩断,是锐意进取。但两者在“守护”这个层面上,似乎又有一种微妙的共鸣。他甚至觉得,这股力量给他一种极其遥远的熟悉感,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梦境中,曾经感受过类似的气息。
在所有人惊愕、震撼、疑惑的目光中,那道煌煌如天罚的金色剑气,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可挑剔的、充满了数学般精确美感的弧线。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死煞之力的阻挠,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冷漠,如同神明随手掷出的一根标枪,精准无比地射向了沉陷谷那翻涌着浓稠黑气的坑洞深处!
目标,直指那两点疯狂闪烁、代表着邪魔核心意志的猩红光芒!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
人们能看到,金色的剑气前端,空气被极致的力量扭曲、电离,发出“滋滋”的声响。坑洞中翻涌的黑气仿佛有生命般,疯狂地向上涌起,试图阻挡这致命的一击,但它们刚一接触到金光的边缘,便如同飞蛾扑火般,瞬间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然后,金色剑气触碰到了那两点猩红。
没有惊天动地的物理爆炸。
“嗤——啦——!”
一声仿佛烧红的烙铁被强行浸入万年寒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异响,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这声音穿透了物质的阻隔,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层面炸开。它不是单纯的巨响,而是两种截然相反、本质对立的至高力量激烈碰撞时,在规则与法则层面产生的撕裂声!是“秩序”对“混沌”的审判,是“光明”对“黑暗”的净化!
紧接着——
“嗷——!!!”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痛苦,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的咆哮,猛地从地底炸响!这咆哮不再是单纯冲击灵魂的精神攻击,而是蕴含了实质性的恐怖力量,震得整个沉陷谷地动山摇!谷壁上巨大的岩石如同雨点般簌簌落下,地面裂开无数道蛛网般的缝隙,连远处的黑山寨都感到了剧烈的晃动!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碎的血色琉璃,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目的血色强光,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一片不祥的赤红。但那红光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黯淡、扭曲、收缩,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重创!
笼罩在战场上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减弱了大半!原本疯狂冲击净化法阵的死煞黑气,也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变得混乱而稀薄,攻击的节奏和威力都大打折扣。
净化法阵的压力,骤然一轻!
“噗——”阿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但脸上却露出了狂喜之色。他感觉到那股压在法阵上的千钧重担被猛地挪开,虽然法阵依旧摇摇欲坠,但至少,它没有被立刻压垮。
“机会!”他瞬间反应过来,无论那道金光来自何方,目的为何,眼下都是巩固战果、反击敌人的最佳时机!
“木婆祭司!阿木!撑住!我们反击!”阿树的声音通过法阵连接,带着一丝嘶哑的兴奋,传递出去。
木婆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疑问,她知道现在不是探究谜底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将即将献祭的生命之力重新收回体内,虽然依旧痛苦,但总算保住了性命。她手中木杖再次重重顿地,吟唱起另一种更加沉稳、厚重的祷文,引导着岩石平台的地脉节点之力,不再追求爆发,而是转化为源源不断的、稳固封印的支撑力量。
西边基点,阿木在听到哥哥声音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猛地睁开眼睛,原本黯淡的瞳孔中重新燃起光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西边基点的力量重新稳定下来,与中心、东方、北方的力量再次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青白色的净化洪流在阿树的精妙操控下,如同得到了喘息的巨龙,再次昂起头颅。它不再被动防御,而是趁势长驱直入,如同决堤的洪水,更加汹涌地灌入坑洞,灼烧着那些蠕动的黑色物质和裂开的甲壳,净化着弥漫的死煞之力。
“管他哪里来的!是好东西!兄弟们,加把劲!把这些杂碎清理干净!”黑牙虽然重伤,却兴奋地大吼起来,他挣扎着站起来,用断臂夹着猎刀,再次冲向了一头因为邪魔受创而变得有些混乱的怪物。
残余的守军士气大振,他们看到敌人最强大的核心被重创,心中涌起无穷的勇气,纷纷呐喊着,向那些怪物发起了决死的反击。
岩鹰和林岩战士们也精神一振,他们与黑山寨的战士们并肩作战,箭矢如雨,长矛如林,迅速清理着基点周围的威胁。
然而,那道金色光芒在完成了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后,并未停留,也没有与任何人交流,就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突兀,瞬间黯淡、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宁静的锋锐余韵。
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路过此地,顺手斩出了一剑,对凡间的纷争毫不在意。
但这一剑,却彻底改变了战场的局势!
沉陷谷中的邪魔意志遭受重创,虽然并未被消灭,但其凶焰被狠狠打了下去,冲击封印的力量也大为减弱。净化法阵的压力骤减,阿树、木婆和阿木得以喘息,并开始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阿树不再分心,全力催动地脉灵种和英灵信念的力量,引导着净化洪流,不再追求彻底净化那深不可测的邪魔本源——他知道那不现实,而是集中力量,配合那残存的古老封印,试图将那破损的“门户”重新堵上、加固!
“木婆祭司!阿木!配合我!目标——加固封印!”阿树的声音再次响起。
木婆立刻明白了阿树的意图,她引导着地脉之力,不再追求攻击,而是转化为源源不断的、稳固封印的支撑力量。
阿木也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努力引导着西边基点的力量,配合着哥哥的行动。
青白色的净化洪流在阿树的操控下,变得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它汇聚在坑洞深处那层布满裂痕的金色光膜周围。生机之力温柔地浸润着那些裂痕,如同植物的根系般深入,结合地脉之力与英灵信念,开始缓慢而坚定地修复、弥合那些破损之处。
同时,更多的力量则形成一层厚厚的青白色光茧,覆盖在原有的封印之上,如同给一件破损的瓷器包裹上了坚韧的胶质,暂时加固其结构。
这个过程缓慢而消耗心神,但比起之前生死一线的对抗,已然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随着封印被一点点修复和加固,从坑洞中溢出的死煞黑气明显减少,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意志也仿佛被重新压制回了地底深处,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其不甘的躁动,但已不复之前的滔天凶威。
黎明的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温暖而真实地洒落在大地上,照亮了满目疮痍的黑山寨,也照亮了沉陷谷那片依旧死寂、却暂时恢复了平静的区域。
持续了几乎一整夜的恶战,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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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平复与谜团
当最后一缕死煞黑气被净化洪流驱散,那层覆盖在坑洞上的青白色光茧彻底稳定下来,与内部残存的金色封印光膜融为一体,散发出柔和而稳固的光芒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成功了——至少是暂时的成功。
“封印……暂时稳固了。”木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松弛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她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幸好被及时赶到的岩鹰扶住。
西边林间空地,阿木在感受到封印稳固的瞬间,一直支撑着他的那股意念终于松懈,眼前一黑,直接晕厥过去。
“阿木!”不远处的兰嫂和葛翁惊呼着冲上前。
中心古井旁,阿树缓缓散去了法阵。那冲天而起的青白色光柱和覆盖数里的巨大法阵,如同梦幻泡影般消散在晨曦之中。他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一股极致的虚弱和灵魂被掏空的感觉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扫过这片刚刚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土地。
朝阳之下,景象清晰而残酷。
山寨内一片狼藉,曾经熟悉的吊脚楼变成了焦黑的木桩,平整的石板路被巨力撕裂,露出下面的泥土。断壁残垣,焦土血迹,牺牲者的遗体遍布各处,他们保持着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姿态,脸上凝固着不屈与决绝。幸存的人们相互搀扶着,脸上混杂着悲痛、疲惫,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护法的战士们几乎人人带伤,许多林岩战士和山寨猎人永远地倒下了。
但,他们还活着。山寨,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阿树心中涌动,有胜利的欣慰,有失去同胞的沉痛,也有对未来的深深忧虑。他走到昏迷的阿木身边,检查了一下弟弟的情况。阿木只是脱力晕厥,身体在地脉莲华和灵种力量的滋养下并无大碍,休息一段时间便能恢复。这让阿树稍稍安心。
他又看向被岩鹰搀扶着的木婆,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木婆祭司,大恩不言谢。若非林岩部落仗义援手,黑山寨今日已在劫难逃。”
木婆摆了摆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清明:“盟约如此,不必挂怀。倒是那道金光……”她再次望向东方,眉头微蹙,“来历蹊跷,力量属性闻所未闻,其出现时机又如此巧合……是友是敌,尚未可知。”
这也是萦绕在所有人心头的谜团。
“会不会是山外朝廷派来的高手?”石柱猜测道。黑山寨地处偏远,但与外界的郡国并非全无联系,偶尔会有商队经过。
木婆摇了摇头:“不像。朝廷气运金光,虽也堂皇正大,但更多是秩序与威严,少了几分那般纯粹极致的‘破邪’锋芒。而且,若是朝廷之人,出手后岂会不现身?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难道是其他隐世的部落或者宗门?”铁山长老沉吟道,“我年轻时曾听老人们说过,在这片广袤的蛮荒山脉深处,存在着一些不问世事的古老传承。”
“或许吧。”木婆叹了口气,“天地之大,能人异士辈出。但无论如何,对方此次出手,确实是帮了我们大忙。这份因果,我们需记下。”
阿树点了点头,将这份疑惑暂时压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善后工作繁重而沉痛。
牺牲者的遗体被小心地收殓,集中到清理出来的广场上,准备进行隆重的火葬仪式,让他们的灵魂随着青烟回归山林。这是黑山寨的传统,也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阿树亲自为每一位牺牲的战士整理遗容,将他们的武器放在他们胸前,低声念着他们的名字。这些名字,他将永远铭记。
伤员们得到了更细致的救治。林岩部落带来的特效草药和葛翁的医术发挥了巨大作用,配合所剩无几的地乳灵泉,总算将重伤者的性命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很多人将留下永久的残疾。黑牙的左臂没能保住,石柱身上的骨刺虽然被取出,但也元气大伤。
寨墙和房屋的修复更是需要时间和大量人力。幸存的族人们,无论男女老少,都默默地投入到清理和重建的工作中。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哭泣,巨大的悲伤被一种坚韧的沉默所取代。
阿树作为首领,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投入到繁杂的善后指挥中。他安排人手,安抚族人,分配物资,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担当。他的威望,在这一战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头力挽狂澜,召唤英灵,稳住了法阵,守护了家园。
木婆和岩鹰也指挥林岩战士协助清理战场,救治伤员。两个部落的战士在并肩作战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隔阂消融了许多。他们一起搬运尸体,一起修复工事,汗水流在一起,心也贴得更近。
直到午后,大部分紧急事务才初步处理完毕。
阿树、木婆、岩鹰、石柱、黑牙、铁山长老等核心人物,再次聚集在议事大厅。大厅的屋顶被掀掉了一半,阳光从破洞中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凝重。
“虽然暂时击退了敌人,稳固了封印,但危机并未解除。”阿树开门见山,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沉陷谷下的邪魔只是被重创和暂时封印,并未被消灭。那些沼行者是否还有残党潜伏在周围,也是未知数。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那道神秘的金光,是友是敌,目的为何,我们一无所知。黑山寨,依旧处于风暴的中心。”
大厅内气氛凝重。所有人都明白,眼前的平静,可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间歇。
“阿树首领有何打算?”木婆问道。
阿树沉吟片刻,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山寨的元气,提升我们的实力。经过此次战斗,我们损失惨重,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他看向木婆和岩鹰:“林岩部落的战斗方式和自然法术,让我们大开眼界。我希望,在贵部不介意的情况下,能让我们的猎人学习一些基础的技巧,特别是对付死煞之力和那些怪物的方法。”
岩鹰看向木婆,木婆微微颔首:“可以。守护这片土地,需要共同的力量。岩鹰,此事由你负责,挑选一些有天赋的族人,进行教导。”
“是,大祭司。”岩鹰应下。
阿树又看向石柱和黑牙:“石柱叔,黑牙叔,你们伤势未愈,好好休养。山寨的防务和训练,暂时由我和铁山长老负责。我们要尽快让剩下的族人形成战斗力。”
石柱和黑牙虽然不甘,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能点头同意。黑牙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肩,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
“还有,”阿树的目光变得深邃,“我准备再次进入地穴。”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
“地穴深处,连接着地脉,或许还有像‘地乳灵泉’那样的机缘。”阿树解释道,“我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彻底掌握‘地脉灵种’的力量。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我们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每次都指望外力或者侥幸。”
他想起了木婆之前的话——前往万毒泽,找到秽渊的核心。这需要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邪魔随时可能破封而出,他们没有时间慢慢休养生息。
“太危险了!”石柱立刻反对,“地穴深处情况不明,而且谢阎当初……”
“正是因为谢阎曾经在那里得到过力量,说明那里确实存在机缘。”阿树态度坚决,“我会小心。而且,这次我不是一个人去。”
他看向木婆:“木婆祭司,您见识广博,对地脉和自然之力理解深刻。我想请您与我同行,或许能帮我更好地探寻地穴的奥秘,规避风险。”
木婆看着阿树坚定的眼神,沉思了片刻,缓缓点头:“也好。老身也对这能孕育‘地乳灵泉’和影响‘地脉灵种’的地穴颇感兴趣。便陪你走一遭。”
“阿树哥,我也去!”小石头立刻喊道,他眼中满是崇拜和担忧。
“还有我!”山猫也站了出来,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同样坚定。
阿树看着这两位忠心耿耿的伙伴,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探索地穴,寻找机缘,提升实力,应对未来更大的风暴——这成了黑山寨在惨胜之后,必须踏出的下一步。
而那道神秘金光的谜团,以及沉陷谷下依旧潜伏的邪恶,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催促着他们必须更快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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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地穴再临
休整了两日,待阿树、木婆等人的状态恢复了大半,阿木也苏醒过来,虽然依旧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后,探索地穴的计划便被提上了日程。
这一次的准备更加充分。阿树带上了剩余的少量地乳灵泉和葛翁配置的各类解毒、恢复药剂。木婆则准备了一些用于探测地脉、安抚精怪的林岩部落秘药和符文。小石头和山猫也装备了最好的武器和攀援工具。
告别了留守的石柱、黑牙和兰嫂等人(阿木虽然想去,但被强行留了下来休养),阿树、木婆、小石头、山猫四人,再次来到了那个位于山寨后山、通往地底世界的幽深洞口。
洞口依旧被藤蔓和杂草遮掩,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与上次离开时相比,洞口周围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躁动感,仿佛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之前的连番大战所惊动,正在不安地蠕动。
“小心,地穴内的环境可能发生了变化。”木婆提醒道,她手中的木杖散发出柔和的绿光,驱散了洞口附近的阴霾,也安抚了周围躁动的草木精怪。
阿树点了点头,他胸口的“地脉灵种”传来清晰的感应,地穴深处的地脉流动确实比之前更加活跃,甚至……有些混乱。他深吸一口气,率先拨开藤蔓,踏入了熟悉的、向下倾斜的黑暗通道。
小石头和山猫紧随其后,山猫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短刀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小石头则点燃了一支特制的、能燃烧很长时间的火把,昏黄的光芒驱散了前方的黑暗。
木婆走在最后,她的存在仿佛一颗定心丸,让众人面对未知的黑暗时,多了几分底气。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指轻轻划过岩壁,感受着岩石中蕴含的地脉信息。
通道内的景象与记忆中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崎岖不平,怪石嶙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气和淡淡的水汽。但阿树敏锐地感觉到,岩壁上那些原本黯淡的、蕴含微弱灵光的苔藓,似乎亮度增强了一些,而且……颜色也变得更加驳杂,不再仅仅是淡绿色,还夹杂着一些幽蓝和惨白的光点,闪烁不定,显得有些诡异。
“地脉灵气在增强,但也变得更加……不稳定了。”木婆观察着四周,低声道,“看来上面的战斗,对地底也造成了影响。沉陷谷的封印与这片地脉,恐怕是同根同源。”
四人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行进。凭借着上次的经验和阿树对地脉的感应,他们避开了几处危险的岔路和潜伏着毒虫的巢穴,逐渐接近了之前发现地乳灵泉的那片巨大地下空洞。
然而,当他们终于穿过一道狭窄的岩缝,踏入那片熟悉的空洞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应该宁静祥和、充满了精纯生机的地乳灵泉,此刻竟然变得浑浊不堪!泉眼依旧在汩汩地冒着水,但那泉水不再是清澈的乳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水面之上,还漂浮着一丝丝如同油污般的黑色絮状物!空气中弥漫的也不再是沁人心脾的清香,而是一股混合了生机与死寂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怪味!
空洞四周那些发光的晶簇和苔藓,光芒也变得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仿佛受到了严重的干扰,整个空洞都弥漫着一种病态的气息。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灵泉池畔的岸边,他们发现了一些凌乱的、巨大的爪印!那爪印形状怪异,有三根粗壮如钢钩的指爪,深深地嵌入坚硬的岩石地面,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与沉陷谷死煞同源的灰败气息!
“这里……被污染了?!”小石头失声惊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处圣地,怎么会变成这样?
山猫立刻俯身,警惕地检查着那些爪印,脸色难看:“有东西下来过……很强,而且带着上面的那种脏东西!看爪印的深度,那家伙的体重和力量,恐怕比那头被我们杀死的沼行者首领还要恐怖!”
木婆走到灵泉边,用木杖轻轻搅动了一下那灰绿色的泉水,眉头紧锁:“死煞之力渗透下来了……虽然还很微弱,但正在污染这处地脉节点。看来,沉陷谷的‘门户’与这地底深处,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链接。那道金光虽然重创了邪魔,但似乎也震动了封印的根基,导致一些力量泄露了下来。”
阿树的心沉了下去。地乳灵泉是他快速恢复和提升力量的重要依仗之一,如今被污染,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且,有未知的强大生物潜入地穴,这意味着地穴也不再是安全的避风港。
“能净化吗?”阿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木婆摇了摇头,脸色凝重:“难。这污染源自‘秽渊’本质,与地脉灵气交织在一起,强行净化,可能会损伤这处灵泉的根本,甚至引发更剧烈的能量冲突,彻底毁掉这里。除非……能找到净化秽渊本源的方法。”
希望破灭。阿树看着那浑浊的泉水,感受到“地脉灵种”传来的排斥与不适,知道短时间内无法再利用这里的灵泉了。
“我们继续深入。”阿树压下心中的失望,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谢阎当初能找到掌控瘴气的方法,说明地穴深处还有别的秘密。而且,那股召唤我的感应,还在更下方。”
他感觉到,胸口的灵种除了对污染的排斥,还有一种更微弱的、仿佛来自同源的吸引感,从地穴的更深处传来。那感觉,与他之前融合英灵信念时,灵种发生蜕变的感觉有些相似,仿佛在呼唤他去完成某种进化。
或许,地穴深处,存在着能让“地脉灵种”进一步成长,或者揭示其更多秘密的东西!
四人绕过被污染的灵泉,继续向着地穴更幽深、更黑暗的未知区域前进。
越往深处,地势越发陡峭和复杂,出现了更多的地下暗河和深不见底的裂隙。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更加狂暴和混乱,时而生机勃勃,时而死寂冰冷,仿佛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力量源头在深处碰撞。
沿途,他们又发现了一些战斗的痕迹,以及更多那种诡异的爪印,甚至在一处岩壁上,看到了一道被某种锐利之物划出的、深达数尺的沟壑。沟壑边缘残留着炽热的气息和一丝微弱的金色光点——与那天出现的金光气息同源!
“那道金光的主人……也进来过?!”小石头惊讶道。
岩壁上,除了那道剑痕,还有一些被利爪抓出的痕迹,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痕迹交织在一起,似乎在这里发生过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
“看来,那位神秘的高人,并非只是路过,他也在追查什么东西,或者说,他也在探索这地穴的奥秘。”木婆分析道,“他的目标,很可能与我们相同,甚至……就是这股污染的源头。”
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神秘的金光主人,强大的未知生物,被污染的灵泉,以及地穴深处那若有若无的召唤……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真相。
阿树心中的紧迫感也越来越强。他感觉到,他们正在接近某个核心,一个可能关系到黑山寨存亡、乃至这片土地命运的核心。
他们又向下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天然石桥,横跨在一条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河之上。暗河中水流湍急,发出轰隆的巨响,河水中散发着一股比死煞之气更加阴冷、更加邪异的气息。
“过不去。”山猫皱眉道,“这水里有东西,而且很强。”
就在这时,阿树胸口的灵种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那股来自深处的召唤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猛地抬头,看向石桥对岸,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区域。
就在那片黑暗中,两点幽蓝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缓缓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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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