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琴横丁的巷道被学生，社畜人流挤得仿佛只能容下两人并肩，两侧的居酒屋传出喧嚣的碰杯声和热烈的交谈，与烤架上滋滋作响的油脂声交织成一首充满生命力的市井交响曲。
玖克牵着诸星藤的手，穿行于这弥漫着食物香气与人间烟火的热浪之中。
藤微微落后他半步，目光低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玖克手心有些粗糙，是长期训练留下的痕迹，温暖而干燥，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让她心头那点别扭和一直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几分。
诸星藤没有挣脱，只是任由他牵着，像一艘漂泊许久的小船，终于系在了稳固的码头上。
玖克在一家看起来格外不起眼的移动摊位店前停下脚步。
门口的暖帘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上面模糊地印着“铁板·寅”的字样。撩开暖帘，里面空间狭小，仅能容纳一条围绕着一大块光亮铁板的L形柜台，最多坐下七八个人。
此刻已经坐了几成客人，空气中弥漫着黄油炙烤的浓香和酱汁的咸甜气息。
“老板，两位。”玖克熟稔地打了个招呼，拉着藤在柜台最里面的两个空位坐下。
系着头巾、围着白色围裙的老板是个面色红润的胖大叔，正挥舞着两把小铲子，在光亮的铁板上娴熟地翻炒着豆芽和卷心菜。他看到玖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热情的笑容：“哟！好久不见了啊？上次见还是夏日。”
他的目光落到玖克身边的诸星藤身上，尤其是两人还牵着的手，笑容更加意味深长，“这位是……女朋友？”
诸星藤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想甩开玖克的手，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她狠狠瞪了老板一眼，可惜在居酒屋暖色调的灯光下，那眼神少了几分杀气，多了几分羞恼。
玖克却坦然自若，甚至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笑着对老板说：“嗯，我家的，脾气有点爆，老板多担待。”
“谁脾气爆了！”藤压低声音抗议，用指甲掐了一下他的手心，但力道控制得极好，连红印都没留下。
老板哈哈一笑，露出“我懂我懂”的表情，不再多问，熟练地将炒好的蔬菜堆到铁板一侧保温，然后用铲子敲了敲铁板边缘：“秋天的话建议选牛肉卷、霜降和牛、大虾，再加份炒面？”
“嗯，麻烦老板了。再来两杯冰镇乌龙茶。”玖克点头，然后看向藤，“你还想加点什么？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章鱼烧，铁板章鱼也差不多吧。”
藤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还记得这种细节。
她别开脸，盯着面前光可鉴人的铁板，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这家伙居然还记得……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等待食物上桌的间隙，小小的居酒屋里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铁板上的油脂偶尔爆开，发出“噼啪”的轻响。诸星藤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乌龙茶杯壁，目光游移，就是不看向身边的玖克。
玖克却侧着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灯光下，她侧脸的线条清晰利落，高马尾束得一丝不苟，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颈边，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
和4个月前那个青涩、眼神里带着强势的少女一样，但那份隐藏在坚硬外壳下的别扭和纯粹，似乎从未改变。
“我脸上没东西吧。”藤终于受不了他专注的视线，扭过头瞪他，耳根却悄悄红了。
“你说我们两个队长在这约会，边上会不会又有黑龙会成员偷看。”玖克从善如流，语气带着笑意。
“他们才没那么无聊。”藤啐了一口，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脸上的热度。
她发现自己在这个徒弟面前，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凶悍正在迅速瓦解。
这时，老板将腌制好的食材端了上来。厚切的牛卷呈现出漂亮的粉红色，霜降和牛雪花分布均匀，大虾个头饱满，蔬菜也洗得水灵灵的。
老板熟练地在热好的铁板上刷上一层薄油，随着“刺啦”一声，白色的蒸汽混合着油脂的焦香瞬间升腾而起，将小小的空间渲染得更加温暖诱人。
牛卷被率先放上铁板，接触到高温的瞬间，边缘迅速卷曲，发出令人愉悦的滋滋声，肉香迫不及待地钻入鼻腔。
老板的手法干净利落，快速翻面，撒上少许胡椒盐。
很快，第一批牛肉卷就烤好了。他用小铲子将几片烤得恰到好处、边缘微焦、中心依旧鲜嫩的牛舌拨到玖克和藤面前的碟子里。
“趁热吃，口感最好。”老板笑眯眯地说。
玖克拿起筷子，却没有先动自己那份，而是很自然地夹起一片，递到藤的嘴边。“尝尝？”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自然，让藤瞬间僵住。她看着近在咫尺、冒着热气、香气扑鼻的牛肉片，又抬眼看了看玖克带着笑意的眼睛，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诸星藤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微微张开嘴，快速地将那片牛卷咬了进去。
牙齿咬下，外层微焦酥脆，内里却异常柔嫩多汁，简单的胡椒盐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秋日牛肉本身的鲜美。
味道在味蕾上炸开，伴随着更汹涌的回忆浪潮。
“怎么样？”玖克问，自己也夹了一片放入口中。
“……还行。”藤咀嚼着，含糊地评价道，刻意维持着平淡，但微微眯起的眼睛和下意识加快的咀嚼速度和求投喂，还是泄露了她的满意。
接下来，和牛、大虾、烤蒜、杏鲍菇……各种食材依次在铁板上演绎着美味的交响。诸星藤似乎很享受看烤肉的过程，在碟子上总是先照顾玖克，看他碟子空了就立刻补上，偶尔还会将他不小心掉在铁板上的蒜片夹起来自己吃掉。
藤从一开始的抗拒、别扭，到后来渐渐默许，甚至在他将一只剥好的、q弹鲜甜的大虾肉放到她碟子里时，下意识地小声说了句“谢谢”。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这种软弱的词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气氛在食物的香气和铁板的滋滋声中，不知不觉变得缓和、温热。
藤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背也挺得没那么直了，偶尔甚至会主动指着铁板上某块烤得正好的肉，示意玖克夹给她。
“……你也太能搞事了，”二人聊着，诸星藤喝了一口乌龙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鼓起勇气开口，看了一眼老板，声音却低了几分，“还去了伦敦？”
“不用遮掩，老板是自己人，这个店位附近很少陌生人来。”玖克给老板一杯乌龙茶，老板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做铁板烧，将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杏鲍菇夹给玖克。
“我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处理cRYhIc遗留的问题，搞了个乐队，顺便从中情六局那里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藤抬眼看他，带着探究，“千早爱音就是在那里被你调教成现在这样的？”
“调教这个词用的……”玖克失笑，“是她自己够努力，也很有天赋。我只是给了个方向。”
藤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她沉默了一下，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一块和牛，声音更低了：“那丰川祥子和高松灯，她们……”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问出了口。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玖克放下筷子，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这个回答很狡猾，没有正面回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在他心里，她诸星藤，是独一无二，无法被替代，也无法被简单归类的存在。
藤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敷衍或欺骗，但只看到一片坦然的深邃。
她低下头，继续戳着那块可怜的和牛，半晌，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花心大萝卜。”
这次，语气里少了兴师问罪，多了点认命般的抱怨，甚至带着几不可察的娇嗔。
玖克知道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板将最后的主食——铁板炒面端了上来。
金黄色的面条与豆芽、卷心菜、肉丝在铁板上翻炒均匀，淋上浓郁的酱汁，最后撒上大量的青海苔和红姜丝，香气霸道地席卷了整个空间。
“这是本店招牌，尝尝看，吃了还想吃。”老板自豪地说。
两人都饿了，暂时放下了复杂的心事，专注于眼前的美食。炒面条劲道入味，酱汁咸甜适中，配合着清爽的蔬菜和提味的佐料，让人食欲大开。
吃着热乎乎的炒面，喝着冰凉的乌龙茶，感受着周围喧嚣而温暖的市井气息，以及身边人无声却存在的陪伴，诸星藤一直冰封的内心，仿佛也被这烟火气一点点熨烫开来。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微微向玖克的方向靠近了一点，两人的手臂在狭窄的空间里，经常会轻轻碰到一起。
当最后一口炒面下肚，杯中的乌龙茶也见了底，一种饱足后的慵懒和宁静弥漫开来。
藤靠在椅背上，轻轻呼出一口气，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
她看着铁板上残留的油渍和食物碎屑，看着老板忙碌的背影，看着身边玖克安静的侧脸，一种久违的、名为安心的情绪，悄然在心底滋生。
玖克招手结账，老板笑着报出一个数字，又补充道：“小哥，以后常带女朋友来啊！”这次诸星藤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却被玖克按住了手。
“这次我来。下次你再请我。”
藤看着地面，收回了钱包，低低地“嗯”了一声。
走出“铁板·寅”，口琴横丁的喧嚣再次将两人包围。
夜更深了，灯笼的光芒却更加温暖。玖克再次自然而然地牵起藤的手，这一次，藤没有一丝犹豫，反手将他的手指扣得更紧。
她的指尖不再冰凉。
“接下来去哪？”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玖克握紧她的手，看向横丁更深处的灯火，笑了笑：“随便走走，消消食。或者……去找个地方，听听你这几个月，是怎么从‘打人狂’变成‘大魔头’的？”
藤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那就边走边说吧。”她轻声说，任由他牵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