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浩荡水汽,裹挟着夏日的湿热,弥漫在曲阿城外的原野上。与北方中原的沉闷对峙不同,这里的战鼓声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急迫与朝气。
孙策的中军大营,气氛热烈而肃杀。自渡过牛渚,一路势如破竹,兵锋直指刘繇所在的曲阿。营寨连绵,士气高昂,士卒们擦拭着兵甲,检查着弓弦,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躁动。尽管袁术只给了上千老弱,但孙策凭借其父旧部的核心骨干,以及渡江后收降的部分兵马和沿途投奔的豪杰,已迅速滚雪球般壮大起来。更重要的是,一种渴望建功立业、打下一片天地的蓬勃生气,充盈着这支年轻的军队。
周瑜一袭白衣,站在简易的沙盘前,手指灵巧地移动着代表各方兵力的小旗。他的眉头微蹙,并非忧虑,而是全神贯注的思索。“伯符,”他抬起头,看向正在擦拭长枪的孙策,“刘繇收缩兵力于曲阿,倚仗城坚池深,欲做困兽之斗。强攻虽可,但伤亡必大。”
孙策将擦得雪亮的枪尖往地上一顿,发出清脆的声响,豪迈一笑:“公瑾,我知你必有妙计!这曲阿城,总不能让他安稳待到秋收。”
“困兽虽猛,亦怕断粮。”周瑜的手指指向沙盘上曲阿城的侧后方向,“探马来报,刘繇军粮草多囤于城东南三十里处的秣陵旧港,由部将张英率五千人看守。若能奇袭此处,焚其粮草,曲阿军心必乱。”
“好!”孙策眼中精光一闪,“我带轻骑突袭秣陵!公瑾你在此督军,看住刘繇,别让他出来捣乱。”
“不,”周瑜摇头,嘴角含着一丝运筹帷幄的笑意,“伯符你乃一军之主,需坐镇中军,威慑刘繇。奇袭秣陵之事,交给我。我率程普、黄盖二位老将军,并三千精兵,趁夜沿江而下,明日拂晓前,定要那张英好看。”
孙策略一沉吟,深知周瑜之能,更知这是最快破敌之法,便重重点头:“好!公瑾小心!我在此静候佳音!”
是夜,周瑜率军悄然离营,战船熄了灯火,借着夜色和江雾,如幽灵般顺流而下。而孙策大营则灯火通明,鼓噪声声,做出连夜攻城的姿态,将刘繇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曲阿城头。
次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秣陵的方向突然传来阵阵巨响。人们惊愕地望去,只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仿佛整个天空都被映成了红色,连江水也被染成了一片猩红。
这惊人的景象迅速传遍了曲阿,刘繇的军队顿时陷入了一片哗然。士兵们惊恐地议论着,原本就不太稳定的军心此刻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摇摇欲坠。
而当张英败退的消息传来时,更是如瘟疫一般在军中蔓延开来。粮草被焚,这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最重要的后勤保障,被困死在这曲阿城中,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孙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绝佳的时机,他亲自登上高台,奋力擂鼓,激励着士气。随着他的鼓声,大军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压上,攻势如暴风骤雨般猛烈。
失去了稳定后勤的希望,又见孙策的军队如此悍勇,刘繇的部卒们抵抗的意志大减。许多人开始心生怯意,甚至有人开始悄悄逃跑。
就在此时,周瑜得手后迅速回师,与孙策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曲阿的城防在这双重压力下终于不堪重负,崩溃了。
城破的那一刻,刘繇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狼狈不堪地从西门突围而出,一路向南逃往会稽方向。
然而,孙策并没有选择穷追不舍。他深知,自己的首要目标是夺取丹阳郡这块根基之地,而非立刻与刘繇拼个你死我活。因此,他下令停止追击,转而开始肃清城内的残敌,安抚受惊的百姓,并接收府库中的物资。
而在清理战场、收降败兵的过程中,一个特殊的人物被带到了孙策面前——正是此前被生擒的太史慈。他被关押了数日,面容略显憔悴,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锐利,带着不屈的傲气。
孙策挥手让押解的士卒退下,亲自上前,解开了太史慈身上的绳索。他看着这个曾与他酣战不休的勇将,眼中满是欣赏:“子义(太史慈字),刘繇已败走,丹阳已入我手。如今天下纷扰,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岂可明珠暗投,追随庸主?我孙伯符虽不才,却志在扫平江东,匡扶汉室!子义可愿助我?”
太史慈沉默不语,目光扫过周围意气风发的孙策将士,又看向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却已显露出霸主气概的主帅。他败了,主公也逃了,继续坚持似乎已无意义。孙策的勇武和气度,他亲身领教过。而周瑜的谋略,也在这次曲阿之战中展现无疑。
周瑜适时上前,语气温和却切中要害:“子义将军重信守诺,天下皆知。然刘繇非明主,不足以成事。将军一身武艺,难道就甘心随之埋没于山林之间?伯符求贤若渴,必以国士待将军。江东基业初创,正需将军这等豪杰共图大业。”
太史慈看着孙策真诚而炽热的目光,又看了看风度翩翩、言辞恳切的周瑜,心中的坚冰渐渐消融。他长叹一声,单膝跪地,抱拳道:“败军之将,蒙孙将军不杀之恩,愿效犬马之劳!”
孙策大喜过望,连忙双手扶起太史慈:“我得子义,如虎添翼!”当即任命太史慈为校尉,仍统其旧部。周围将士见主帅如此礼贤下士,收服猛将,更是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拿下曲阿,收服太史慈,孙策在江东的根基顿时稳固了大半。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的曲阿城头,“孙”字大旗迎风猎猎作响,宣告着一位年轻霸主的崛起,也预示着江东之地,即将迎来新的主人和更加激烈的风云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