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烛火摇曳,将林珩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映照得晦暗不明。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案,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白日里长公主和大将军王近乎疯狂的联合搜寻,虽然最终被他提前一步撤离而未能抓到实质把柄,但那不顾一切的架势,以及最后从眼线那里传来的、关于萧烬被找到时长公主只言片语的描述,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了解林昭。那个女人看似冷静,实则骨子里极其护短,尤其是对她认定的人。萧烬被折磨至此,她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赵琰……他竟然会为了林昭的一个命令,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不惜调动边军旧部参与搜寻?
这二人之间……似乎有种超乎他预料的“默契”。
一种失控的感觉,让林珩感到极其不安。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宣大将军王赵琰,即刻入宫觐见。”他冷声对身旁的内侍吩咐道,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不过半个时辰,赵琰便大步走进了御书房。他依旧穿着白日的戎装,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冷硬。他依礼参拜,声音平稳无波:“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林珩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意,甚至亲自从御案后走出来,虚扶了赵琰一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亲切,“深夜召爱卿前来,实在是边境军务繁重,朕心有忧虑,想再与爱卿细细商议一番。”
他引着赵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甚至让人奉上了热茶。这番作态,与往日里的猜忌和试探截然不同,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和倚重。
赵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垂眸道:“陛下忧心国事,乃臣等之幸。边境之事,臣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两人看似融洽地商讨了一番边防布置、粮草调配等事宜。然而,林珩的话锋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转变。
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盏,语气变得推心置腹起来,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卑微和无奈?
“说起来……今日皇姐为了寻她那暗卫,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啊。”林珩状似无意地提起,目光却紧紧锁着赵琰的反应,“朕听闻,爱卿你也派了不少人手?”
赵琰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淡然道:“长公主殿下有令,臣不敢不从。且搜寻京城失踪人口,本也是维护京畿安稳的分内之事。”
“哦?只是分内之事吗?”林珩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语气,“爱卿,这里没有外人,朕就与你直说了吧。朕看得出来,皇姐对她那个叫萧烬的女暗卫……似乎很是不一般啊。”
他仔细观察着赵琰的神色,果然看到对方下颌线微微绷紧了一瞬。
林珩心中冷笑,继续添油加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和挑拨:“你说,皇姐那般人物,怎么就……偏偏对那么一个身份低微、行事鲁莽,甚至还是一个女人,如此上心呢?甚至为了她,不惜如此大动干戈,连基本的体面都不顾了。”
赵琰沉默着,只是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朕真是为皇姐感到不值,也为爱卿你……感到惋惜啊。”林珩叹息着,目光变得“真诚”而“恳切”,“爱卿你对皇姐的心意,朕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这么多年了,你守着她,护着她,甚至不惜交出部分兵权以安朕心……这份痴情,连朕都为之动容。”
“可如今呢?皇姐却被那么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迷了心窍!她甚至可能为了那个女人,与你生出嫌隙,疏远于你……爱卿,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甘心吗?”
“你可是堂堂大将军王!战功赫赫,威震边疆!难道就真的连一个女人的心都争不过?甚至要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林珩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一点点侵蚀着赵琰的心防。他精准地戳中了赵琰最在意、最不甘、也最憋屈的点。
赵琰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尽管他知道皇帝不怀好意,但这些话,确实字字句句都砸在了他的痛处。他对林昭数十年的守护和情意,难道真的就要这样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萧烬彻底抹杀?他不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
看着赵琰明显动摇和挣扎的神色,林珩眼底掠过一丝得意的光芒。他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的意味:
“爱卿,其实……我们何必如此对立呢?朕与爱卿,所求并非完全冲突。”
“朕所求,不过是江山稳固,皇权独尊。而皇姐……她手中的权柄,确实有些过大了,对朕、对朝廷,都已成隐患。”
“而爱卿你所求,不过是皇姐其人罢了。”
林珩的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赵琰:“若爱卿愿意与朕联手……只需稍稍削弱皇姐手中的势力,让她安分些,不再过多干预朝政。届时,她失去了倚仗,所能依靠的,不就只剩下爱卿你了吗?”
“一个失去了利爪和羽翼的皇姐,岂不是更符合爱卿你的心意?更容易……掌控在手心里?到时候,那个区区暗卫,是死是活,是去是留,还不是爱卿你一句话的事?”
“你我联手,各取所需。你得你的人,朕得朕的江山安稳。岂不两全其美?”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赵琰低着头,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但他紧绷的身体和那长时间沉默,无一不在显示着他内心剧烈的挣扎和……动摇。
林珩的提议,像是一颗毒种,在他不甘和愤懑的心田里疯狂滋生。得到昭儿……让昭儿只能依靠他……让那个萧烬消失……
这个诱惑,太大了。
良久,赵琰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林珩,声音有些沙哑:“陛下……此言当真?”
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这句反问,已然暴露了他内心的倾斜。
林珩脸上露出了一个尽在掌握的笑容:“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