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落马坡的五百骑兵,是我们在城外唯一的机动力量,也是最后的底牌。”萧烬的手指重重点在城外西南方向,“他们的任务是接应,而非攻坚。行动开始后,由你,”
她看向一名负责城外联络的暗卫,“携带我的令牌,潜伏在约定地点。若见到宫中升起绿色信号烟火,表示我们已成功救出殿下,正在按预定路线撤离,你便立刻发信号,令骑兵前出至西郊十里亭策应,阻挡可能的小股追兵,为我们争取进入西山的时间。”
“若…若是红色信号呢?”那名暗卫声音干涩地问。
萧烬眼神一暗,沉默一瞬,才冷声道:“红色,代表行动失败,或…殿下已遭遇不测。届时,不必有任何犹豫,立刻令骑兵分散撤退,退回北疆,将消息带给大将军王。同时,启动‘焚城’计划。”
“焚城?”几名核心手下皆是一惊。这可是玉石俱焚的后手!
“对。”萧烬解释道,“动用我们埋藏在京畿各军需仓库、以及几个关键衙门里的所有暗桩,在同一时间制造混乱——放火、散布谣言、甚至袭击次要目标,造成京城大乱的假象,最大程度牵制京营兵力,让他们无法全力追击。这能为我们,或者为北疆的援军,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此计划一旦启动,我们在京城经营多年的暗网将暴露大半,但…顾不得那么多了。”
众人凛然,深知这是到了最后关头。
“城内接应呢?”另一人问道。
“我们掌控的两处城门,西门和北侧偏门,仍是主要撤退路线。”萧烬的手指在图上划过,“佯攻东华门的队伍,由甲三带队,你们的任务最重,也最危险。不仅要制造出主力强攻的假象,吸引至少一半的宫禁守卫,还要在事成之后,有能力自行分散突围,我们在西山留有接应点。”
那名暗卫,重重抱拳:“属下明白,定不辱命!”
“至于我们,”萧烬的目光扫过即将随她潜入的十二名精锐,“按计划从玄武门暗渠潜入。得手后,视情况选择从西门或北门撤离。城外十里亭有准备好的快马和更换的衣物。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救人,不是杀敌。一旦接到殿下,所有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掩护殿下撤离!”
她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诸位,今夜行动,九死一生。但殿下待我等恩重如山,此刻正是报效之时!功成,我等便是从龙之功;失败,黄泉路上,我萧烬也与诸位同行!”
“誓死效忠殿下!誓死追随大人!”低沉的誓言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部署已定,众人各自散去,做最后的准备。书房内只剩下萧烬一人。
夜色如墨,将公主府彻底吞没。书房内,最后一盏烛火也被捻熄,只余下窗外渗入的、稀薄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和几个如同雕塑般静立的人影。
萧烬独自站在书房的阴影最深处,背对着众人。她已换上紧束的夜行衣,冰冷的布料下,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所有的武器、毒药、暗器都已检查过三遍,确保万无一失。部署已反复重申,退路与后手也已安排妥当。此刻,距离行动开始,只剩下最后半个时辰的等待。
死寂中,只有血液在耳膜下奔流的嗡鸣。她摊开手掌,试图稳住那细微的颤抖,却发现徒劳无功。这不是普通的任务,这是去从龙潭虎穴中抢夺她视若性命的人。昨晚那个血色梦魇不期然再次浮现——林昭苍白失温的脸,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楚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强行保持的清醒。不能乱!她告诉自己。每一步都计算过了,每一个意外都设想了对策。西山接应点,城外策应的骑兵,城内制造混乱的暗桩,甚至那玉石俱焚的“焚城”计划……她已将能想到的一切都安排了下去。
可是,面对那深宫高墙,面对数倍于己、严阵以待的敌人,谁又能保证绝对周全?失败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她的信心。
她输不起,真的输不起。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昏黄光晕,在她侧前方的黑暗里幽幽亮起。是负责计时的暗卫,点燃了一根细短的线香,那微弱如豆的火光,在绝对的黑暗中,成为唯一跳动的焦点。
她能感觉到身后手下们同样紧绷的呼吸,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迅疾的搏动。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被火光勾勒出的颧线,滑落至下颌,最终滴落在夜行衣冰冷的布料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暗色。
她死死盯着那节不断缩短的线香,仿佛要将全部的精神和意志都灌注进去。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退路,在此刻都化作了这黑暗中一点摇曳的微光,和掌心因紧握而刺痛的伤口带来的清醒。
而在那高墙深宫之内,长乐宫中的林昭,几乎在同时,心口猛地一悸。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种被无形丝线牵引、绷紧到极致的预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走到窗边,望向西北方向那片最深沉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正在为她赴汤蹈火的人。
阿烬,你来接我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