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打扰您了。”
莫天明微微欠身,语气诚恳,“我是莫天明。今天在纺织厂那边,多亏您及时出手救我母亲,真的非常感谢您!”
张明远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温和:“不用客气,我记得你,莫天明。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分。你母亲情况怎么样?醒了吗?”
“醒了,喝了点汤,精神好多了。医生说是头皮裂伤缝合,轻度脑震荡,需要观察。”莫天明如实回答。
“那就好。”张明远点点头,“后续注意休息,避免情绪激动,按时换药。如果有剧烈头痛、呕吐或者意识模糊加重的情况,要立刻通知医生。”
“好的,张医生,我记住了。”莫天明认真地记下医嘱。
张明远望着他,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莫天明的脖颈。
莫天明穿着件干净的t恤,可皮肤下隐隐透出的、属于剧烈运动后的紧实线条,连同呼吸间那若有若无、比常人更悠长凝练的气息,都没逃过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生的眼睛。
他若无其事地开口:“你也注意休息。”
张明远重新戴上眼镜,语气平淡,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过度剧烈的……运动,也要适度,身体需要时间恢复和适应。”
莫天明心头猛地一跳。张医生这话听着像寻常关心,可配上他方才审视的目光,再联想到自己刚刚结束药浴淬体的状态……
他是在暗示什么?
还是看出了自己身体的异常?
这个张医生,恐怕不简单。上次脑震荡复查时,他就曾含蓄点过自己,这次显然也不例外。莫天明定了定神,只能含糊应道:“谢谢张医生提醒,我会注意的。”
“嗯。”张明远不再多言,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算是结束了这次谈话。
莫天明再次郑重地道了谢,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他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张医生那双仿佛能洞穿表象的眼睛,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他甩甩头,暂时压下疑虑,快步返回母亲的病房。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除了母亲和小雨的声音,还有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女声。
莫天明推开门,就见陈蓉站在病床前。她依旧是那身利落的黑色制服,身姿挺拔,手里捏着个看起来颇为厚实的牛皮纸信封,脸上带着温和笑意,正跟母亲说着话。
“……阿姨您安心养伤,后续的治疗费和补偿,都会按规矩办的。”陈蓉的声音不高,却透着稳妥。
林淑娟显然有些局促,对着这位说话温和的年轻女警,只是一个劲儿点头:“谢谢,谢谢陈警官。”
莫小雨倒没像母亲那样拘谨,在他心里,陈蓉还是那个邻家姐姐。见莫天明回来,他立刻跑过去:“哥!陈姐来了,你刚走她就到了。”
陈蓉也转过身,目光落在莫天明身上。她大约知道他下午在震远武馆待了许久,感受到他身上尚未完全敛去的精悍气息,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陈姐,你怎么来了?”
“莫天明,你来得正好。”
两句话竟在同一时间响起,撞在一起时,两人都微顿了一下。
陈蓉先回过神,将手中的牛皮纸信封递过去:“这是他给你母亲林淑娟女士的民事赔偿款,托我们转交给你。”
莫天明望着那厚厚的信封,没有立刻去接。他清楚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住了。林淑娟担忧地望着儿子,莫小雨则揪着衣角,有些不安地看着这突然沉下来的氛围。
最终,莫天明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指尖能触到里面钞票的厚度,他没数,也没道谢,只是望着陈蓉,声音沉沉的:“知道了。”
陈蓉对他这反应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赵大龙那边你放心,他那些马仔,我们会派人盯着。”这话听着是保证,字缝里却藏着几分无形的警告。
说罢,她转对病床上的林淑娟,微微颔首:“阿姨,您好好休养。”随即看向莫天明,用眼神示意他出来一趟。
莫天明跟着陈蓉走出病房,顺手带上了门。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更浓了些。
陈蓉没往远处去,就在病房门外的窗边站定。窗外的城市灯火正次第亮起,光影落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明暗交错。
“你妈看着气色还行,但伤在头上,大意不得。”她声音压得很低,确保病房里听不见。
“我知道。”莫天明捏着手里的信封,指尖微微用力,“谢谢陈姐。”
“考虑得怎么样了?”陈蓉开门见山,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带着审视,却无逼迫。
莫天明沉默着。
路灯的光透过窗户斜切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像他此刻翻涌的心绪。特事局的路,无疑是条捷径——能提供庇护,能接触更广阔的天地与资源,能让他更快变强。
他也知道六扇门中好修行。可代价呢?是更深的卷入,是身不由己的束缚?还是让家人置身于更危险的境地?他需要力量,却更渴望掌控力量的方向。
“我懂陈姐的意思。”莫天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家里现在离不开人。等我妈好利索了,我会……好好想想。”他没立刻答应,也没直接拒绝,给自己留了余地,也给了陈蓉一个明确的信号——他听进去了,也在认真考虑。
陈蓉对这个回答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失望,反倒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
她抬手,很自然地拍了拍莫天明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种长辈式的宽厚与鼓励:“行,你心里有数就好。照顾好你妈和小雨。”收回手时,她最后看了莫天明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像藏着兜底的承诺:“有事,说话。”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沿着安静的走廊大步离去。那身黑色制服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电梯口,步履依旧沉稳有力,透着雷厉风行的干练。
莫天明在原地站了片刻,将翻涌的心绪强压回心底,转身推开了病房门。母亲和妹妹的目光立刻齐刷刷投了过来。
“哥,陈姐走啦?”莫小雨仰着脸问。
“嗯,走了。”莫天明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神色,走到床边,将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母亲手边,“妈,这是赵大龙那边该赔的钱,陈姐帮忙送来的。您收好,安心养身体用。”
林淑娟看着那个信封,又看看儿子平静的脸,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信封,指尖微微发颤,却没再多问一个字。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映得病房里一片柔和的光晕。
莫天明拉过凳子坐在母亲床边,目光落在陈蓉带来的果篮上。他拿起一个苹果,水果刀贴着果皮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很轻,却像在切割着现实的沉重,又像在为未知的前路,默默积蓄着破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