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区的车上,压抑的沉默如同实质,混杂着陈刚身上淡淡的烟味和汗味,以及从拳场带出来的一丝血腥气。
窗外的霓虹慢慢流淌起来,将陈刚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双手沉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的车流,突然开口,平静的说道:
“明天晚上,第一场,我给你报了名。”
莫天明的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了一瞬。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时,心脏还是像被冰冷的铁钳攥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惊悸和寒意一同排出。
“好!”莫天明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是个常客,刚入明劲。速度快,下手狠,搏击高手。打了七八场,赢多输少,最近一次直接废了对手一只眼。”陈刚语速平平,像在念一份流水账报告,“对你正合适!”
“好。”莫天明依旧只应了一个字,目光转向窗外。
飞速倒退的街景里,三三两两悠闲踱步的行人,此刻在他眼中竟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虚浮得不真实。
他知道,从明天晚上开始,那个世界将离他远去,至少是暂时地远去。
……
……
第二天,三中校园。
阳光依旧明媚,读书声依旧朗朗。
莫天明端坐在教室里,依旧维持着那“一丝悬空”的坐姿,站着他的两仪桩。
【叮!检测到有效练习,八极拳熟练度+0.1%】
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但他心境已然不同。
老师的讲解,同学的窃窃私语,窗外操场上的喧闹,似乎都隔了一层无形的膜。
他的大部分心神沉浸在对自身气血的掌控和对昨夜记忆的反复咀嚼上。
“…速度快,搏击高手…初入明劲…下手狠…”
每一个信息点都在他脑中盘旋,推演着可能遭遇的攻击方式和自己的应对策略。
他的眼神偶尔会掠过窗外,焦距却不在眼前的景物,而是落在虚空中的某场生死搏杀里。
同桌周琛似乎察觉到莫天明今天格外沉默,也不怎么找他说话。
整个上午,莫天明就像一颗按既定轨道运行的行星,沉默而稳定地履行着“学生”的职责,但内心已在为夜晚的战斗做准备。
中午放学铃响,他就快步走出校门。
他需要去确认一件事。
证券营业部里依旧冷清,只有零星几个愁眉苦脸的股民盯着惨绿的大屏幕。
莫天明径直走到柜台前,递上自己的股东卡:“麻烦打一下昨天的交割单。”
业务员操作电脑,打印机吱呀作响,吐出一张狭长的纸条。
他接过后,目光迅速扫过——
【证券代码:】
【证券名称:天威保变】
【成交价格:7.60元】
【成交数量:1000股】
【成交金额:7600.00元】
【佣金:22.8元,印花税:7.6元……】
【资金余额:369.6元】
成功了!全部成交!
看着那清晰的黑字打印,确认了这笔投资已然落袋,莫天明心中微微一松。
他将交割单贴身收好,没有多做停留,迅速离开。
下午的课程依旧在站桩与分心二用中度过。
放学到家,母亲的气色似乎比昨天又好了一些,但莫天明依旧坚持包揽了所有家务,不容她动手。
晚饭时,气氛温馨依旧,母亲不时给他夹菜。
莫天明时不时讲个笑话,逗得母亲和妹妹笑声不断。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热闹,把这份平凡日子里的温暖烟火气,一点点揉进心里细细感受。
这份温暖,是他披挂周身的铠甲,能抵御前路风霜;却也是藏在心底的软肋,轻轻一碰,便牵起满心惊惶。
他知道,几个小时后,自己就将为了守护这一切,去踏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晚上八点半。
莫天明换上深色衣物,如同夜行的猎豹,再次从窗口翻出,融入夜色,朝着震远武馆的方向快速奔行。
今晚的武馆,气氛截然不同。
师傅没有在擦拭兵器,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站在院子中央,仿佛一尊等待已久的雕像。
他看了一眼准时出现的莫天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薄薄的卡片塞进他手里。
莫天明低头一看,是一张粗糙印刷的黑色卡片,上面只有一个猩红色的数字“17”,背面是那个模糊的爪痕图案。
“你的号牌。戴上它,直到比赛结束。”陈刚的声音短促有力,“记住我跟你说的,也记住你昨晚看到的、感受到的。上台之后,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目光锐利的盯住莫天明的眼睛:
“打死他!!”
“走吧。”
陈刚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再次驶入夜色,朝着郊区那个方向。
莫天明握紧了口袋里的那张号牌,冰冷的边缘硌着他的手心。
他的心跳平稳有力,眼神在车厢的黑暗中,逐渐沉淀下所有情绪,只剩下冰山一样的平静。
今晚,他将不再是学生莫天明。
……
桑塔纳再次碾过那条颠簸的无名小路,最终停在那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前。
同样的地点,但莫天明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昨夜那些翻腾的恐惧和恶心被强行压下,沉淀为一种冰冷的专注。
车熄了火,陈刚并没有立刻下车。
他从手套箱里摸索出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那是一个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皮质面具,眼眶处开孔,露出冰冷的眼神,造型简约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戴上。”陈刚的声音在莫天明的耳边响起,“从现在起,你就是‘17号’。”
莫天明接过面具,皮质冰凉。
他没有犹豫,将面具扣在脸上,松紧带勒紧后脑,视野透过眼孔变得有些狭窄。
一种剥离了部分人性的异样感笼罩了他。
陈刚看了他一眼,这才推门下车。
莫天明戴上兜帽,跟着下了车。
夜晚的凉风拂过兜帽下裸露的半张脸,却吹不散面具带来的闷热和心头那份凝重。
陈刚径直走向铁门左侧那个嚼着口香糖的壮汉。
这一次,他没有先递钱,而是直接亮出了那张爪痕卡片,然后侧身指了指跟在身后的莫天明,低声和壮汉交谈了几句。
壮汉停下咀嚼的动作,审视的目光在莫天明身上扫了几个来回,重点在他的身姿上停留片刻,又和陈刚低声交流了几句,似乎确认了什么。
最后,壮汉点了点头,从陈刚手里接过一叠钞票揣进口袋,然后才侧身示意放行。
“嘎吱——哐!”
铁门再次被拉开,还是那股熟悉的恶臭混合着震耳欲聋的喧嚣。
他沉默地跟在陈刚身后,再次踏入这条昏黄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