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兔赛跑”的故事,如同一剂苦涩却必要的清醒剂,让团队从挫败的躁动中沉淀下来。余年那句“我们是乌龟”的论断,虽然残酷,却让大家认清了现实,也卸下了不切实际的负担。
既然楚啸天那边的线索被强行掐断,如同潜入深海的潜艇主动切断了所有声呐浮标,那么,盲目的躁动和强攻便毫无意义。
“蛰伏。”
余年在一次简短的内部会议上,只说了这两个字。
他做出了安排:团队化整为零,暂时搁置对楚啸天的直接进攻,但不是放弃。如同猎人收起了明晃晃的猎枪,转为更耐心、更隐蔽的观察与等待。
老周最先离开,他原本就有自己接驳的网络安全项目需要处理,此刻正好回归,既能维持生计,也能在更广阔的网络空间里,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可能与楚啸天相关的任何异常数据涟漪。
苏晴也重新拾起了她调查记者的本职工作。她手头本就积累了几个关于基层治理和民生保障的选题,此刻正好深入下去。她知道,真正的线索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深入民间,或许能有不一样的发现。她与余年约定,保持单线联系,非紧急不启动加密频道。
办公室里,顿时冷清了下来。只剩下余年,和选择留下来继续担任他助理的林晓。
“余老师,我们接下来……”林晓看着空荡的办公室,有些不知所措。
余年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平和:“我们也该回到我们最初的地方了。法律的根,在民间,在那些最需要帮助的普通人身上。”
他带着林晓,重新回到了区司法局的“知识产权与新兴产业法律服务中心”。只是这一次,他的心态已然不同。不再是跌落谷底后的暂时栖身,而是带着一种沉淀后的力量,主动将这里作为践行理念、积蓄力量的基石。
他们挂出公益法律咨询的牌子,接待着形形色色的来访者。有为拆迁补偿款忧心忡忡的老人,有为劳务合同纠纷焦头烂额的小老板,也有为邻里纠纷苦恼不堪的居民。余年耐心地听着,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着法律条文,给出最务实的建议。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仅仅将之视为一份工作,而是在每一个具体而微的案件中,体会着法律的温度与力量,实践着“事上磨练”的真谛。
林晓在一旁协助,记录、整理卷宗、联系相关部门,她看着余年沉稳专注的侧脸,感觉自己也在这种看似平凡的工作中,一点点地成长。
这天下午,咨询时间快要结束,一个身影在中心玻璃门外徘徊了许久。那是一位年轻女子,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穿着一身看似得体却略显紧绷的职业套裙,仿佛想要用外在的整齐来掩盖内心的慌乱。她不时朝里面张望,脚步几次欲进又止,双手紧紧抓着一个手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终于,在余年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推门走了进来。门铃发出的清脆声响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林晓正要上前询问,余年用眼神制止了她。他看得出,这位访客正处于极度敏感和紧张的状态。
女子走到咨询台前,目光低垂,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请…请问,可以咨询…法律问题吗?”
“当然可以,请到这边咨询室。”余年站起身,语气平和,没有任何探究的意味,只是侧身引导。
进入小小的咨询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女子依旧没有摘下墨镜,拘谨地坐在椅子边缘。
“别紧张,慢慢说。”余年没有急于追问,只是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女子双手捧住水杯,仿佛在汲取一点暖意。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心理斗争。
“就是…在公司里…”她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颤抖,语句破碎,“有些事…让人很不舒服…领导他…有时候会说些…很奇怪的话…”
她停住了,用力抿着嘴唇。
余年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创造一个让她感到安全的空间。
“开始只是…开玩笑…”她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但依旧充满屈辱感,“后来…后来会借故拍肩膀…碰手…我躲开,他就说我不懂事儿,不合群…”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突然,她抬起头,隔着墨镜似乎想看清余年的反应,语气带上了急切和无助:“我跟人事反映过…可他们说没有证据…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还暗示我如果继续闹下去,可能会影响…影响我的转正考核…”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开始崩溃,声音带上了哭腔,但仍在极力克制:“我不是…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想好好工作…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猛地低下头,一滴眼泪终于从墨镜下方滑落,滴在她紧紧攥着的手背上。
此刻,无需再多言,余年已经明白,一个涉及职场权力压迫、证据匮乏与受害者维权的艰难案件——“职场性骚扰罗生门”,已经带着它全部的复杂性与沉重感,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知道,帮助眼前这个无助的女子,将是一场情、理、法交织的硬仗,也是他“人间烟火”中不可或缺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