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刻着往生花图案的客卿令牌入手冰凉,却并非死寂,反而隐隐传递着一丝温润的生机(或者说,介于生死之间的特殊韵律),与这幽冥界的基调既相融又相悖。令牌背面,除了繁复的花纹,还悄然浮现出两个古朴的小字——林越。显然,在他接下令牌的瞬间,往生斋主便已凭借莫测手段,将他的名讳与气息烙印其中。
“枉死城……”林越咀嚼着这个名字。在冥骨天尊的零碎传承以及一些古老传说中,他对此地略有耳闻。那是收纳阳寿未尽、含冤而死者魂魄的所在,怨气冲天,戾魂横行,是幽冥界中秩序相对薄弱、混乱与机遇并存的法外之地。无数不甘命运、滞留幽冥的强横怨灵盘踞其中,更有各方势力眼线交织,情况复杂至极。
“不错,枉死城。”往生斋主重新坐回案几后,恢复了那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弹指逼退强敌的并非她本人,“那里是幽冥的疮疤,也是藏污纳垢之所,更是情报与各种‘特殊资源’的集散地。以你如今的实力和处境,那里是磨砺自身、同时避开轮回殿与噬魂老魔直接锋芒的最佳选择。”
她屈指一弹,一道幽光没入林越眉心,是一份关于枉死城基本信息以及几处可供临时落脚的安全点坐标。
“持我客卿令,在城中‘往生栈’可获庇护,也能通过特定渠道接收我传递的消息。至于如何在城中立足,如何利用那里的资源提升自己,如何查探你想知道的一切……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记住,在枉死城,信任是奢侈品,力量是通行证,而‘规矩’……往往由最强者书写。”
林越将信息记下,拱手道:“晚辈明白,多谢前辈指点。”
“去吧。”往生斋主挥了挥手,不再多言,目光重新落回案几上的一卷古籍,仿佛林越只是一个寻常的过客。
林越不再耽搁,收起客卿令,最后看了一眼这神秘的往生斋,转身大步离去。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正式踏入了幽冥界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而枉死城,将是他落下的第一枚棋子。
离开幽魂巷,凭借客卿令上那股特殊的往生气息以及自身收敛的寂灭波动,林越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按照脑海中的信息,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路径,朝着枉死城的方向潜行。
越靠近枉死城区域,周围的景象便越发荒凉破败。天空中的昏黄变得更加深沉,仿佛凝固的污血。大地上的暗红色土壤逐渐被一种灰黑色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沼泽与嶙峋怪石取代。空气中弥漫的幽冥死气中,开始混杂进浓烈得化不开的怨气、戾气,无数充满负面情绪的魂力碎片如同无形的冰刺,试图钻入生灵的神魂,引动心魔。
寻常修士在此,恐怕需时刻运转真元护体,才能抵挡这股无处不在的精神侵蚀。但林越的混沌寂灭真元对此却有奇效,灰黑色的真元流转间,那些怨气戾气靠近,便如同雪花落入烘炉,被悄然湮灭、吸收,反而成了他寂灭意境的一丝微不足道的养料。寂灭煞魂分身更是如鱼得水,隐在影子中,悄无声息地吞噬着那些精纯的负面能量。
数日后,一片巍峨、残破、被冲天怨气笼罩的巨大城池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枉死城!
城墙高达千丈,却布满了巨大的裂痕与破损,仿佛经历过无数次惨烈大战。墙体并非砖石,而是由无数扭曲、痛苦的魂骸与某种暗沉金属熔铸而成,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面孔在墙体表面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神魂摇曳的怨力波动。城池上空,终年盘旋着灰黑色的怨气风暴,隐约可见强大的怨灵在其中沉浮。
城门洞开,却无鬼卒把守,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无数形态各异、散发着浓烈怨气的魂灵,或麻木、或疯狂、或狡诈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入那黑暗之中。
林越收敛全身气息,将自身伪装成一个带着浓重煞气与死意的普通怨魂(有寂灭煞魂分身的辅助,这并不难),混在魂流之中,步入了枉死城。
踏入城门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外界的光线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昏暗、摇曳的光源,来自街道两旁悬挂的、用人皮或魂油制成的灯笼。嘈杂、混乱、充满恶意低语与疯狂嘶吼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耳中。
街道宽阔,却肮脏不堪,暗红色的“积水”(或许是凝固的魂血)随处可见。两侧是歪歪扭扭、用各种怪异材料搭建的建筑,有白骨垒成的酒馆,有剥皮制成的旗帜飘扬的赌坊,有散发着恶臭的、贩卖不明魂体残肢的摊位……
形形色色的“居民”穿梭其间:有保持着死前惨状、拖着肠子游荡的厉鬼;有浑身笼罩在黑烟中、只露出猩红双眼的魔魂;有穿着残破甲胄、煞气冲天的古代军魂;甚至还有一些气息诡异、似乎保留着部分生前灵智的妖魂、魔修残魂……弱肉强食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当街吞噬、厮杀屡见不鲜,只要不波及太大范围,便无人理会。
混乱、无序、危险,但又充满了畸形的活力。
林越按照脑海中的坐标,在如同迷宫般的街道中穿行,避开几处明显的混乱漩涡与强大气息盘踞的区域,最终来到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巷子深处。巷子尽头,有一间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门楣上挂着一个褪色的灯笼,灯笼上绘着一朵苍白的往生花。
往生栈。
他推门而入,内部与外界截然不同,干净、整洁、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魂香气。柜台后,一个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薄雾中的灰衣老者抬起头,空洞的目光落在林越身上,尤其是在他腰间悬挂的客卿令上停留片刻。
“住店?”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毫无情绪波动。
“是。”林越点头。
“玄字三号房,一日十枚下品魂晶,或等价物。禁止斗法,违者逐出。”老者丢过来一枚黑色的骨钥,便不再理会。
林越接过骨钥,支付了魂晶(取自之前斩杀的鬼吏和幽冥兽),径直上了三楼。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布有强大的静音与防护禁制,确实是一处难得的清净之地。
他盘膝坐于榻上,并未立即开始修炼,而是梳理着进入枉死城后的见闻。
“此地果然龙蛇混杂,危机四伏,但也确如斋主所言,是收集情报、磨砺己身的绝佳场所。”他心中思忖,“当务之急,是尽快适应此地,并打探两件事:一是流云观生魂被扣押的真相,这与轮回殿异动有何关联;二是关于‘噬魂老魔’以及其与巡阳令、幽冥帝君沉寂的线索。”
他隐隐感觉,这两件事背后,或许缠绕着同一根线。
同时,他也需要寻找机缘,进一步提升实力。金丹中期,在这枉死城中,虽不算弱者,但也绝算不上顶尖。唯有凝结元婴,才能真正拥有在这幽冥漩涡中搏击风浪的资本。
“或许,该去这里的‘坊市’看看,或者接取一些‘任务’?”林越目光闪动。在往生斋主给的信息中,提到了枉死城内有几处大型的灰色交易市场,以及一些由强大怨灵或隐秘势力发布的、报酬丰厚的危险任务。
休息调息了半日,将状态调整至巅峰后,林越再次离开了往生栈,融入了枉死城混乱的街巷之中。
他的目标,是城内最大的情报与交易枢纽——百怨坊。
新的征程,在这座亡灵汇聚的混乱之都,正式展开。而他也将如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必将在这枉死城中,激起属于自己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