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四年的十月末,寒意骤临,安澜城外的护城河边缘已结起薄冰。宸国朝堂之上,因南方惊变而引发的震动尚未完全平息,新的消息便如同凛冽的北风,接踵而至,将本就紧绷的局势推向更深的漩涡。
最先传来的,是来自南方武安城下的确切战报。 这场由世子赵铭擅自发动的军事冒险,其结果远比预想中更为惨烈和复杂。靖安司的加急密报详细描述了战况:赵铭率领的“复国军”与“黑风寨”等联军,凭借一股锐气,初期确实打了武安守军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一度攻上城头。然而,武安城作为靖南重镇,守将乃是赵瑾的心腹,麾下士卒精锐,城防坚固。在顶住最初的猛攻后,守军迅速组织起有效反击,利用城防优势,大量杀伤攻城部队。
战事陷入胶着。赵铭一方虽兵力占优,但多为临时拼凑,缺乏攻坚经验和重型器械,久攻不下,士气逐渐低落。更要命的是,就在双方鏖战之际,赵瑾派遣的一支援军突然从侧翼杀到,对攻城部队形成了夹击之势。赵铭联军腹背受敌,阵脚大乱,伤亡惨重,不得不仓皇撤退。此战,“复国军”损失超过三成,“黑风寨”也折损了不少精锐,缴获的军械粮草尽数丢弃,可谓一场彻头彻尾的败仗。
败报传回,宸国朝堂一片哗然。主战派将领痛斥赵铭无能误事,主张立即与其切割,甚至出兵接管归义城,以免被其拖累。而更为老成持重者则忧心忡忡,赵铭经此一败,实力大损,其在靖南侯国内的声望必然受挫,能否继续牵制赵瑾已成疑问。更可怕的是,若赵瑾趁胜追击,兵锋直指归义城,宸国将不得不直接面对南方战火。
赵轩手握战报,面色阴沉如水。赵铭的惨败,虽在意料之中,但其后果之严重,仍超出了他的预估。这头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幼虎”,尚未长成,便因自己的鲁莽而折断了爪牙,反而成了累赘。
“传令南方,”赵轩的声音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严密封锁败绩细节,对外宣称此乃‘试探性进攻’,‘复国军’主力无恙,已退回归义城休整。二、命归义城留守宸国官员及部队,全面接管城防,加强对赵铭残部的‘保护’与控制,绝不允许其再擅自行动。三、以朕名义,再发斥责信,严令赵铭收敛锋芒,固守待援,若再轻举妄动,一切后果自负!四、……秘密增派一支精锐,伪装成流民或商队,潜入归义城附近,以备不测。”
此刻,对赵铭,已从“扶持利用”转为“严防控制”,首要任务是防止南方战线因他的失败而彻底崩溃,并避免宸国被直接卷入与赵瑾的正面冲突。南疆的局势,因武安之败,变得更加微妙和危险。
几乎在南方败报抵达的同时,西蜀方向也传来了新的密信,却带来了一丝截然不同的气息。 卫尉府通过秘密渠道,收到了西蜀丞相府的后续消息。信中称,宸国根据此前提供的线索,成功拦截四海商会那批运往镇西将军府的军械,此事已在西蜀朝堂引发轩然大波。蜀王震怒,严令彻查商会与边将往来。镇西将军虽极力辩解,但已陷入被动。丞相一派趁机发力,进一步质疑“西进计划”,使其审议被无限期搁置。作为回报,西蜀承诺的首批物资(百车药材、五十车生铜)已秘密启运,预计半月内可抵达宸国陇西边境。
此外,信中还附上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情报:四海商会总会对此事极为恼怒,已密令其在靖南侯国的势力,加紧对赵瑾的援助,企图从南线对宸国施加更大压力,以挽回西线的损失。
西线的博弈,初见成效。商会与西蜀的联盟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宸国获得了宝贵的物资援助,并掌握了对手的下一步动向。然而,这情报也预示着,南方的压力将会骤增。赵轩心中了然,四海商会的反击,绝不会仅限于此。
“告诉王老五,”赵轩对心腹内侍吩咐道,“西蜀物资入境,务必做到绝对隐秘,沿途派重兵护送,直接入库。另,将商会欲加大援赵瑾的情报,立刻通报南方各据点,令其加强戒备,密切监视赵瑾军动向。”
然而,还未等赵轩从容布置应对南方即将到来的压力,北线狼牙隘的紧急军报,再次将他的注意力拉回了那片冰天雪地。 大将军李大牛的奏报带着刺骨的寒意:北地已降下今冬第一场大雪,严寒彻骨。镇北军虽未发动大规模攻势,但其小股精锐的袭扰愈发频繁和致命,他们利用雪地环境,专挑粮道、哨所和薄弱环节下手,给我军造成了持续不断的伤亡和物资损失。更严重的是,严寒导致宸军非战斗减员加剧,冻伤者众多,药材短缺问题凸显。李大牛忧心忡忡地写道:“……末将虽已令各部深沟高垒,囤积柴薪,然酷寒难耐,将士苦不堪言。若敌军趁雪夜发动总攻,后果不堪设想。恳请主上速调拨防寒物资及药材!”
北线的寒冬,比战刀更加冷酷。拓跋雄显然是想利用恶劣天气,进一步消耗宸军的实力和意志,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赵轩心头沉重。北线是宸国的命脉所在,绝不能有失。他立即下令:“命户部、工部,即刻清点库中所有皮裘、棉服、炭薪,优先保障北线供应!太医院全力配制防冻伤药膏,连同库存药材,火速运往狼牙隘!传令安澜及周边郡县,发动百姓捐献旧衣,筹集柴炭,支援前线!告诉李大牛,朕与北线将士同甘共苦,务必顶住这个冬天!”
而就在赵轩为北线寒冬焦灼之际,东南海疆的靖安司密探,冒死传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讯息。 海昌帮的主力舰队,近日有异常集结的迹象,其目标似乎并非清远郡沿岸,而是……有向南移动的趋势。结合西蜀情报中提及的“商会密令援赵瑾”,一个可怕的推测浮现在赵轩脑海中:四海商会是否在策划让海昌帮南下,直接参与对靖南侯国战事,甚至协助赵瑾,水陆并进,一举剿灭赵铭,然后顺势威胁宸国南疆?
如果推测成真,那么南方将不再是牵制,而可能成为下一个主战场!宸国将面临北、南两线同时遭受巨大军事压力的绝境!
多方面的危机,如同重重巨浪,从四面八方拍打着宸国这艘航船。南方新败,北线苦寒,西线虽现转机却引来了对手更猛烈的报复,东南海疆又现异动。赵轩站在宸公府的高处,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这个冬天,对宸国而言,注定是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下一步,该如何应对这纷至沓来的危局?能否在绝境中,寻找到一线生机?这一切,都等待着时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