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五年腊月二十二,南津关的烽火暂歇,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的混合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刺鼻油味。昨日城头那突如其来的、威力惊人的“猛火油精粹”反击,如同当头棒喝,不仅重创了山越联军的先锋,更极大地震慑了敌军,使其攻势为之一滞,不得不后退十里,重新整顿。绝境中的宸国,凭借系统燃烧最后本源换来的超越时代的知识,堪堪扳回一城,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然而,胜利的喜悦还未来得及蔓延,残酷的现实便如同冰水般浇下。技术,固然是利剑,但锻造和挥舞这把剑,需要实实在在的资源、时间和工业基础。 而这一切,正是此刻宸国最匮乏的。
关墙之上,赵轩在丞相张诚和卫尉吴锋的搀扶下,巡视着惨烈的战场。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每走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力气。系统彻底崩毁的反噬和强行接收海量知识的负荷,几乎抽干了他的生命力。但他眼神深处那簇由绝望知识点燃的火苗,却异常明亮。
“陛下,昨日所用之火油,威力惊天!然……库存石脂水(原油)已所剩无几,提纯所需之碱、硫等辅料,更是奇缺。”工部老匠作跪地禀报,脸上并无喜色,只有深深的忧虑,“按陛下所授之法,欲再配制同等威力之火油,至少需十日筹备,且……且产量有限。”
赵轩微微点头,声音沙哑:“朕知道。此物乃救急之用,不可恃之为常。当务之急,是稳固城防,修复器械。”他指向昨日根据脑中蓝图紧急改造的几架床弩,“此弩射程虽增,然机括强度不足,连续发射恐有崩裂之险。需精铁加固,尤其是弩臂与弦槽。”
“陛下明鉴。”老匠作苦笑,“然……关内库存精铁,已于昨日改造中耗尽。普通铁料杂质过多,不堪大用。若要大规模锻造陛下所言之‘标准构件’以替换损毁军械,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资源!资源!还是资源! 系统的知识指明了方向,却变不出所需的矿石、燃料和工匠工时。宸国被困在这座孤城,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完全切断,商会的经济绞杀如同铁桶一般。
户部尚书此刻也颤巍巍地呈上最新的度支报表,数据触目惊心:“陛下,昨日一战,虽退敌,然箭矢消耗殆尽,滚木礌石十不存一。阵亡将士抚恤、伤兵医治,所费甚巨。加之商会恶意倾销,关内银钱已近枯竭,物价飞腾,百姓以物易物,朝廷……朝廷几乎无银可用了。”
银钱! 赵轩心中一沉。系统在时,第纳尔可兑换物资。如今系统已逝,要想获取外界的资源,哪怕是一点点,都需要真金白银去购买。而宸国的财政,早已破产。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前,那里只剩下玉佩化作的些许粉末。银子与第纳尔1:1兑换的往事,恍如隔世。
“陛下,”张诚忧心忡忡地低声道,“山越联军虽暂退,然其主力未损,百越蛮兵凶悍,兀突骨狡诈,必不会善罢甘休。北线拓跋雄亦在虎视眈眈。我朝……内无粮草,外无援兵,银钱断绝,纵有奇技,恐……恐难持久啊。”
所有人都清楚,昨日的胜利,只是暂时打退了敌人的锐气,并未改变敌强我弱、困守孤城的根本局面。商会和其盟友,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而且下一次,他们必定会有所防备。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尘土、显然是历经艰险才潜入关内的信使,被秘密带到了赵轩面前。 信使来自南方,是陈到义军残部最后的联络人。
“陛下!”信使泣不成声,“陈都督……伤重不治后,义军群龙无首,在赵瑾军和百越蛮兵的夹击下,已……已全军覆没!残余弟兄或战死,或溃散……南疆……南疆已尽落敌手!赵瑾大军,正沿江北上,不日即可与关外联军汇合!”
又一个噩耗!南方最后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宸国,真正成为了怒海狂涛中唯一的一座孤岛。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一层层叠加在赵轩和这座摇摇欲坠的关城之上。技术壁垒、资源枯竭、财政崩溃、外援断绝……每一条,都足以致命。
深夜,行宫密室(已半毁)内,烛火摇曳。 赵轩屏退左右,只留下绝对忠诚的吴锋和张诚。他摊开一张简陋的南津关及周边地形图,目光锐利如鹰,尽管身体虚弱,但思路却异常清晰。
“不能坐以待毙。”赵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图上关外某处,“山越、百越联军,看似势大,实则各怀鬼胎。兀突骨贪婪,百越王猜忌。昨日之火油,已令其胆寒。朕料其短期内,不敢再行强攻,必以围困为主,待我自溃。”
“陛下所言极是。”吴锋点头,“探子回报,敌军后退扎营,深沟高垒,确似转为长期围困之势。”
“围困?哼!”赵轩冷笑一声,“彼欲困我,我偏要动起来!技术、资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必须主动去取!”
他的手指移向地图上西北方向,那片被镇北军和商会势力交错控制的、隐约标记着“河间府”字样的区域。
“河间府,‘潜龙涧’矿脉!”赵轩眼中精光闪烁,“石老等人生死不明,但矿脉乃我宸国复兴之基,绝不能弃!如今敌军主力汇集南津,北地相对空虚,正是机会!”
“陛下欲派兵北上?”张诚一惊,“可……关内兵力捉襟见肘,如何能分兵远征?且路途遥远,敌区重重……”
“非是派大军远征。”赵轩打断他,声音低沉而决绝,“是派死士!精干小队,伪装潜入,联络石老残部,确认矿脉情况。若有可能,就地组织小规模开采,哪怕只能产出少量矿石,秘密运回,亦是希望之火!”
他顿了顿,手指又指向东南沿海:“还有海路!商会封锁虽严,然海疆辽阔,岂无缝隙?朕记得,早年曾有疍民(水上居民)善于潜泳,可通外海。能否设法,通过疍民渠道,与外界取得零星联系,换取急需之物?尤其是……银钱!”
“银钱?”张诚和吴锋都愣住了。如今这局面,要银钱何用?
赵轩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无法解释系统与第纳尔的往事,只能换一种说法:“商会势大,皆因资本雄厚。我等欲破局,亦需资本!有关内稳定民心,需银钱;有关外秘密采购、打通关节,更需银钱!纵是杯水车薪,亦好过坐以待毙!”
他看向吴锋:“卫尉府,还有多少可用的、精通潜伏、刺探、贸易的死士?”
吴锋沉吟片刻,肃然道:“历经磨难,百战余生的好手,尚有数十人可用。”
“好!”赵轩决断道,“即刻挑选最可靠者,分为两队。一队北上河间,联络矿脉,见机行事;一队南下沿海,寻找疍民,尝试打通海上秘径,目标——获取情报与银钱!记住,不惜一切代价!”
“臣遵旨!”吴锋凛然领命。
就在赵轩于绝境中布下这两步险棋的同时,远在临杭城的四海商会总会,一场关于如何应对宸国“新武器”的高层密议,也在紧张进行。
密室中,钱通天面沉如水,听着技术工坊大匠师的汇报。
“总舵主,根据前线带回的残片分析,宸国所用之火油,绝非寻常希腊火。其燃烧更烈,附着更强,似……似掺入了某种极难提纯的猛火油脂,工艺远超我坊现有水平。”大匠师额头见汗。
“可能仿制?”钱通天声音冰冷。
“这……需时间,且需大量试验,恐非短期可成。”
钱通天眼中寒光一闪:“也就是说,赵轩手中,握有比我商会更优的火攻之术?”
“暂……暂时看来,是的。”
室内一片寂静。技术上的暂时落后,让这些习惯了碾压态势的商会高层感到一丝不安。
“无妨。”钱通天很快恢复冷静,“奇技淫巧,终是小道。赵轩困守孤城,资源枯竭,此物用一次便少一次。传令:一、加大围困力度,严禁任何物资流入南津关,尤其是石脂水及相关原料!二、令‘暗堂’加紧活动,不惜重金,收买宸国军中工匠或知情人,务必搞到此火油的配方或样本!三、通知我们的盟友,暂缓强攻,以围困和内部瓦解为主。我倒要看看,赵轩还能撑多久!”
商会的应对,依旧精准而狠辣,直指宸国的软肋——资源与时间。
南津关的夜,格外漫长寒冷。 赵轩站在漏风的窗前,望着城外敌军连绵的灯火,手中紧握着那盛有玉佩粉末的小袋。系统的最后馈赠,是希望,也是更沉重的责任。技术壁垒如何突破?资源困局如何破解?银钱从何而来?北上的死士能否成功?海上的秘径能否打通?
每一个问题,都关乎存亡。帝国的命运,仿佛走在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钢丝上,下方,便是万丈深渊。
曙光微露,但黎明前的黑暗,依旧浓重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