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尚未完全散尽,两道身影便同时朝着身形微晃的李莲花疾奔而去!
“花花!”
“李莲花!”
李寻渡的惊呼与方多病带着焦急的喊声几乎同时响起。
李莲花反应极快,在身体失衡的瞬间,手腕一沉,以刎颈剑尖点地,堪堪稳住了身形。他咽下喉头翻涌的腥甜,但一丝鲜血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
他抬手随意抹去,强撑着朝冲到面前的两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虚弱:“没事……别担心,就是有点……脱力。”
然而,他苍白的脸色和嘴角那抹刺眼的红,又如何能安慰面前关心则乱的人?
李寻渡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强撑,心头像是被狠狠揪紧,翻涌起难以言喻的不安、自责、恐慌,以及更深沉的心疼。
她甚至来不及调息自己同样空乏的丹田,不由分说地一步上前,左手紧紧抓住了李莲花的手腕。
下一刻,一股温和而精纯的内力便如同涓涓暖流,毫无保留地透过相触的肌肤,涌入李莲花近乎枯竭的经脉。
“阿渡……”
李莲花一怔,立刻察觉到她输送过来的内力带着自身本源的气息,但……她自己也内力未复,此举可能伤及自身。
他想抽回手,却被李寻渡死死攥住,那力道大得惊人,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李寻渡紧抿着唇,脸色比李莲花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因为内力急速消耗而更显苍白,但她眼神执拗,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少说些话!我没事!”
她避开了李莲花的目光,专注地催动内力,仿佛只要不停下,就能驱散心底那因看到他受伤吐血而升起的巨大恐慌。
李莲花被她这近乎蛮横的关心堵得哑口无言,心中又是无奈又是酸涩。
他何尝不知她是担忧过度?
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颊,感受着她输送过来的、带着她体温和生命气息的内力,他心疼得厉害,想要阻止,可此刻碧茶之毒因方才的强行运功已有隐隐发作的迹象,体内寒气上涌,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虚脱般的无力。
莫说是阻止内力远胜于他的阿渡,此刻便是方多病,他也未必能挣脱。
而且……
李莲花沉默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李寻渡。
他们离得那样近,近到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长睫因内力消耗而微微颤动,看到她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自责与不安。
她在自责没能更好地护住他,在不安他此刻的状况。
这份重复出现在他贫瘠生活里的沉重而毫无保留的关切,让他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泛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悸动。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终究是放弃了挣扎,闭上眼,依言引导着那源源不断涌入的扬州慢内力,游走于受损的经脉,暂且压制那蠢蠢欲动的碧茶之毒。
而此刻,扶住了李莲花另一只手臂的方多病,心情却是另一番天地。
李莲花在稳住身形后,便下意识地将吻颈剑递到了离他最近的方多病手中,示意他收起。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李寻渡不顾一切的疗伤举动所吸引,加之体内气血翻腾,并未回头,也就没有看到身后方多病接过剑时,那骤然变化的脸色。
方多病的手握着吻颈剑的剑柄,指尖触及那尚且温热的剑身,目光死死地盯在剑脊之上。
那里,之前因饮血而泛起的幽幽蓝光,并未立刻完全消退,依旧残留着些许诡秘的痕迹,在渐渐明亮的天光下,仿佛无声的嘲讽与指控。
施文绝的话如同魔咒般再次回响:
「那云铁……饮血后会泛出蓝光。」
「只有同为云铁所铸的那柄剑,才能刺穿单孤刀的云铁宝甲!」
这柄剑……这柄李相夷从不离身的吻颈剑……是由云铁所铸!
那么……当年单孤刀身上那件刀枪不入的云铁宝甲,究竟是被何人所破?
是谁……能用这柄云铁所铸的吻颈剑,刺穿它?
李寻渡心系李莲花状况,并未给方多病更多思考的时间。她察觉到李莲花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毒素暂时被扬州慢压制下去后,立刻收功,尽管自己脸色更白了几分,却强撑着站稳,转头看向一旁神情恍惚的方多病,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方小宝,此地不宜久留。带上金有道,我们立刻离开石寿村!”
方多病被她的话惊醒,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好。”
他迅速将手中那柄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吻颈剑归鞘,小心收起,又看了一眼被李寻渡半扶着的、已然昏睡过去的李莲花,眼神复杂难辨。
他终究没再多问什么,只是沉默地拉起一旁依旧浑噩的金有道,跟在李寻渡身后,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是非之地。
李寻渡带着他们回到了灵渡阁设在附近的一处隐蔽据点。将李莲花妥善安置在床榻上,仔细掖好被角后,李寻渡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心头沉甸甸的。
她深知李莲花此番强行运功,虽被她及时用扬州慢压下碧茶之毒,但损耗的精气神绝非一时半刻能恢复。
确认李莲花呼吸逐渐平稳沉入昏睡后,李寻渡轻轻退出房间,转身便进了书房。
她迅速研墨铺纸,写下两封密信,内容简洁却紧急。随后她走到窗边,发出一声清越的呼哨。
很快,两只通体雪白、眼神锐利的雪鸮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李寻渡将密信仔细系在它们腿上,低声道:“尽快送到。”
雪鸮蹭了蹭她的手指,旋即振翅高飞,融入浓重的夜色,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李寻渡站在窗前,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两点白影,才缓缓收回目光,眼底的忧色并未减少分毫。
她转身,朝着据点内的药房走去。推开药房的门,里面只有那位留守的灵渡阁医师正在整理药材,以及安静蜷缩在角落的金有道,却不见方多病的踪影。
李寻渡皱了皱眉,开口问道:“方多病呢?”
医师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回道:“阁主,方公子方才已经包扎好伤口了。但他只说想一个人呆会儿,然后就往后山那边去了,神色……似乎有些不对。”
李寻渡闻言,心中了然,定是那柄吻颈剑和云铁之事让他心绪难平。
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走到金有道面前,将一直带在身上的、从李莲花那里取下的酒葫芦递到他眼前,放缓了声音道:“我已传信给陆剑池,他很快便会赶来与你相聚。你暂且安心在此等候,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金有道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酒葫芦上,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伸出干瘦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酒葫芦接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唯一的慰藉。
李寻渡见状,心下稍安,不再药房多作停留。她取过一瓶专用于恢复内力的灵药,服下几粒,感受着药力化开带来的丝丝暖意,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医师所指的后山方向,寻方多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