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荣的边境重镇已化为一片焦土残垣。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焚烧过后的呛人气息与淡淡的血腥味。城墙倾颓,街道上散落着破碎的铠甲与损毁的器械,诉说着刚刚平息不久的激烈战斗。焦黑土地上只有枯槁的树木和零星的、顽强冒头的杂草,显得格外荒凉。
调和者行走在废墟间,周身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暗银色辉光,如同沉静流淌的月光。她所过之处,奇迹般的变化悄然发生。断裂的石柱发出轻微的嗡鸣,断茬处滋生出细密的银色纹路,如无数微小的根须在石料内部生长、延伸、弥合。焦黑的土地被银光拂过,竟迅速褪去死寂的黑色,松软活化,点点翠绿的嫩芽顶开灰烬,倔强地探出头,焕发出生机。那些被战争惊吓得蜷缩在角落、伤痕累累的猫狗,在银辉轻抚下,痛苦的低吟停止,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新肉,皮毛恢复光泽,它们抬起头,墨色的瞳孔中映照着那救赎的身影。
“修复…这就是真正的平衡之力…”沈星野跟随在她身侧,手中的权杖不再是纯粹的战斗兵器,杖身上的墨金纹路流淌着温润的光芒,与调和者的力量共鸣,如同为她的力量提供了某种稳定而有序的锚点。他能感受到权杖在低语,传达着这片土地深藏的伤痛正在被抚平。
突然,一阵微弱的压抑哭声传来。前方一处仅剩半截的断墙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一个同样瘦弱的男孩。男孩似乎被惊吓过度,又或是脚踝在逃亡中受了伤,此刻痛苦地蜷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妇人焦急而无助地拍打着孩子后背,泪水在她沾满烟灰的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痕迹。
调和者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男孩身上。她缓步走过去,蹲下身,无视妇人有些惊惧和戒备的眼神,伸出手指,轻轻点触在男孩抽痛的脚踝处。
一点微凉细腻、仿佛月光凝成的暗银光尘渗入皮肤。男孩痛苦的呓语声猛地一顿,紧接着,紧绷的小脸渐渐舒展,因疼痛而蜷缩的身体放松下来。他茫然地抬起头,那曾充满惊恐的大眼睛里,倒映出调和者平静而充满慰藉的眼眸。他下意识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抓住了她垂落的一缕发梢。那动作里带着雏鸟归巢般的依赖本能。
妇人愣住了,看着孩子迅速平复的状态,眼中的戒备化为难以置信的感激,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泪水涌得更凶。
“没事了,”调和者轻声道,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抚慰人心的韵律,“很快都会好起来。”她指尖离开男孩脚踝,那里的红肿已消,只留下一圈极其微弱的银色光晕,持续滋养着受伤的组织。
沈星野上前,权杖轻轻一顿,杖尾插入焦土。一层无形却令人心安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悄然渗透进周围人群的心里。那些因战争而紧绷、充满敌意和绝望的心灵,如同被一股温润清澈的泉水洗涤,焦虑和躁动开始平复。一些原本因恐慌而紧紧抱着武器、警惕环视四周的士兵,绷紧的手臂松弛了,武器“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眼神中重新找回了一丝属于人的清明和疲惫后的平静。他就像一个无形的支柱,支撑着这个刚刚遭受重创的集体在精神上站稳脚跟。
调和者站起身,目光越过眼前暂时安抚的人群,投向城外的暗影森林。那里曾经是贸易的通道,此刻却被一种浓郁到化不开的阴影所笼罩。树木扭曲变形,枝干呈现出不自然的墨绿,如同浸透了污秽的油脂。森林深处,一股更加沉重、更加令人不安的气息正在酝酿——那不再是战火硝烟,而是深植于这片土地深处、因长期力量失衡而淤积成的“旧伤”。它如同潜伏的毒瘤,若不根除,短暂的和平也会如泡沫般脆弱。
“真正的威胁在那里,”调和者低声说,视线穿透扭曲的树影,仿佛直视森林深处那团酝酿的浓黑,“失衡的旧伤正在撕裂大地的脉络。”
沈星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头微凛。他的权杖也感应到了,墨金纹路明灭不定,发出比之前更强烈的共鸣震颤,这一次更像是探测到了某种巨大威胁的警报:“那东西……它在抽取周围的‘秩序’!森林外围的生命力正在被它吞噬转化!”他紧握权杖,脸色凝重。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森林深处,那片墨绿翻腾的中心,骤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非自然的撕裂声!
“喀啦——!”
一道极其不规则的、边缘如同被暴力撕扯开的紫黑色裂痕,突兀地在森林上方的虚空中绽开!裂痕的源头深陷在森林核心那片浓郁的不祥阴影之中。刺眼的、如同毒蛇吐信的幽蓝与猩红光芒从裂痕内部疯狂迸发出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像硫磺、像腐败的淤泥、又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那是纯粹混沌与腐化侵蚀的气息!
“混沌裂痕!”沈星野瞳孔骤缩,失声低吼。权杖嗡鸣如钟,墨金光芒暴涨,自发在两人身周展开一个流转着古老符文的光盾。
从裂痕中,无数细小的、不断蠕变形态的深暗粒子如污秽的潮水般涌出。这些粒子所过之处,空间都在扭曲呻吟。外围扭曲的树木一接触到这些粒子,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墨绿的树皮飞速枯败、剥落,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了生机,木质部分腐朽如尘土,顷刻间化为飞灰!大地被粒子触碰,坚实的土地像是变成了劣质的陶器,无声地开裂、剥落、塌陷,迅速蔓延出一道道丑陋的沟壑,朝着城镇边缘飞速噬来!更致命的是,一股无形却可怕的分解力场扩散开,被波及的逃难者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衣角、皮肤甚至骨骼,都传来了诡异的酥麻感和丝丝缕缕被“剥离”的痛楚!绝望的尖叫再次在废墟上爆发!
这是纯粹的“湮灭”之力!失衡淤积的旧伤彻底爆发,意图将存在于此的一切都拖入无序的虚无深渊!
“不能让它蔓延!”沈星野咬牙,催动权杖,圣言光盾猛然扩大范围,试图将涌入城镇的湮灭粒子隔绝在外。光盾与混沌粒子接触的地方爆发出刺眼的光弧和细密的湮灭声,权杖的墨金纹路剧烈波动,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但核心裂痕的能量源源不绝,冲击力越来越强,光盾开始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被击穿!
就在这时,调和者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汹涌的混沌浪潮向前走去。她身上的暗银色铠甲骤然明亮起来,不再是纯粹的防护光晕,反而散发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包容的气息,如同宇宙初开时包裹一切的那片蒙昧。
她抬起双臂,十指如同在虚空中拨动无形的琴弦。
刹那间,无数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暗银色光芒,如瀑布般从她的指尖汹涌泻出!
这些光芒奇异无比。一部分闪烁着晶莹的亮银色光辉,如同凝聚的晨曦;一部分则呈现出深邃的暗影,如同沉淀的月光;更多的则是介于两者之间无数微妙过渡的明暗流彩。
这些暗银光丝,精准地迎向了每一股从混沌裂痕中喷涌而出的能量流!
对那幽蓝的、具有强烈分解破坏特性的粒子,亮银色的光丝如同最灵巧的织女,轻柔缠绕上去,并不试图消灭或驱逐,而是飞快地梳理着其中狂暴躁动的成分,引导它们流转向无害的方向,或者暂时“冻结”其破坏倾向。
对那猩红如血的、带着疯狂侵蚀意念的流火,深邃的暗银光丝则如同无形的堤坝,将它们牢牢吸附住,以一种奇妙的频率震颤着,巧妙地消解其侵蚀性,将其蕴含的躁动热量转化为纯粹无害的“热能”,引导散入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