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的灯影还未散尽，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云念安醒得早，轻手轻脚溜出寝殿时，正撞见青龙长老在殿外的露台上打太极。青灰色的道袍随着动作扬起，带起的气流卷着几片星辰花瓣，在晨光里打着旋儿。
“小安醒了？”青龙长老收了势，笑眯眯地递过来个温着的玉瓶，“刚酿好的晨露，喝点润润喉。”
云念安接过玉瓶，指尖触到微凉的瓶身，轻声道了谢。他仰头喝了一口，清冽的甘醇漫过喉咙，顺着血脉淌开，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光粒在体内舒展。
“在想什么？”青龙长老见他望着天边的云霞出神，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正有一道金红色的光带漫过云层，是主神世界独有的“曦光渡”，据说能涤荡一切浊气。
“在想凡界的日出。”云念安轻声道。他记得在凡界时，母亲总爱拉着他们去山顶看日出，父亲那时还未显露真身，只是个沉默寡言的“护卫”，却会悄悄在母亲身后垫个软垫，在他们冻得发抖时，不动声色地拢起一圈暖风。
青龙长老哈哈笑起来：“凡界的日出哪有这里好看？不过啊，有夫人在的地方，看什么都有趣，是吧？”
云念安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正说着，殿内传来云望海的嚷嚷声，大概是醒了没看见人，正跟朱雀长老撒娇。接着又响起云知味软糯的哭声，想来是被哥哥吵醒了，缠着要娘亲抱。
云念安转身往回走，刚到殿门口，就见母亲穿着寝衣跑出来，发梢还带着湿气，看见他便松了口气：“原来在这儿，知知醒了找大哥呢。”
主神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件外袍，自然地披在她肩上，低声道：“晨间凉，仔细着凉。”
云娇娇拍开他的手：“知道了，你快去处理公务吧，别总跟着我。”嘴上说着嫌弃，却往他身边靠了靠，脚步慢下来等他并肩走。
云念安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母亲说梦话，迷迷糊糊地哼唧：“当初就该把你锁在凡界……”后面的话含混不清，却被父亲伸手揽进怀里，低声应了句：“好，都听你的。”
他走进偏殿时，云望海正被朱雀长老按在梳妆台前梳头发，小家伙梗着脖子嚷嚷要去找大哥，看见云念安进来，立刻眼睛一亮：“大哥！我们今天去摘星果好不好？白虎爷爷说最高的那棵树上结的果子最甜！”
云知味被玄武长老抱着，看见云念安，立刻伸出小胖手要抱抱：“哥哥……抱……”
云念安走过去接过妹妹，小家伙立刻把脸埋进他颈窝，软乎乎的呼吸带着奶香味。他低头蹭了蹭妹妹的发顶，轻声道：“好，等吃过早饭，大哥带你们去摘星果。”
殿外的曦光越发明亮，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四大长老的笑声、弟妹的吵闹声、母亲偶尔的嗔怪声、父亲低沉的回应声……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最温暖的歌谣。
云念安抱着妹妹，看着眼前这鲜活的一切，忽然觉得，母亲当年那“胆大包天”的一步，不仅踏碎了父亲亿万年的孤寂，更在这冰冷的主神世界里，种下了一片永不凋零的春天。而他们这些被春天滋养的孩子，终将在这片天地里，长成最坚实的依靠，守护着这份从凡界一路延续而来的温暖。
他低头对怀里的妹妹笑了笑，云知味似懂非懂地回蹭他一下，小嘴里发出满足的咿呀声。远处，主神正牵着云娇娇的手走进来，目光扫过他们时，带着化不开的暖意。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模样了。
星果树的枝叶在晨光里舒展，缀满枝头的星果像一串串凝固的星光，轻轻一碰就晃出细碎的金芒。云望海抱着树干往上爬，小皮鞋在粗糙的树皮上蹬出闷响，白虎长老在树下张着双臂护着，嘴里不停念叨：“慢点慢点，摔下来爷爷可要打屁股了！”
云知味被云念安牵着，踮着脚尖够最低处的星果，小胖手刚碰到果子，那果子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小家伙“呀”了一声，追着果子跑了两步，被裙摆绊得踉跄，云念安伸手扶住她，弯腰捡起那颗星果，用袖口擦了擦递过去：“拿着，别跑。”
“谢谢哥哥。”云知味举着星果笑得眉眼弯弯，忽然想起什么，又把果子往云念安嘴边送，“哥哥吃。”
云念安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带着阳光的暖意。他刚要说话，就见云望海抱着个最大的星果从树上滑下来，兴奋地喊：“娘亲！你看这个！”
云娇娇正坐在不远处的玉亭里，手里捧着本凡界带来的话本，闻言抬头笑道：“望海真棒，不过下次不许爬那么高。”她身边的主神正帮她剥着灵果，果皮落地的瞬间就化作光点消散，动作自然得像是做了千万遍。
“爹爹也吃！”云望海举着星果跑过去，非要塞进主神嘴里。主神低头咬了一口，目光掠过不远处的云念安，见他正耐心帮云知味把星果装进小篮子，眼底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云念安把最后一颗星果放进篮子，忽然听见青龙长老在喊：“小安过来，看看爷爷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牵着云知味走过去，见青龙长老手里捧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柄通体莹白的小剑，剑鞘上镶嵌着细碎的月光石，剑柄处缠着柔软的云锦。“这是用天河底的寒玉炼的，轻便，还能随你心意变化大小，”青龙长老笑得满脸皱纹，“以后你就能用这个保护弟弟妹妹和夫人了。”
云念安指尖抚过冰凉的剑鞘，心里一动。他想起在凡界时，曾看见父亲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击退过妖兽，那时他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变得很强，能护住母亲和弟妹。如今这柄剑，像是把那时候的心愿具象化了。
“谢谢青龙爷爷。”他接过剑，试着握在手里，果然轻重合宜，剑身上甚至映出他认真的眉眼。
“哟，就给小安准备了？我们望海呢？”云望海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木盒。
白虎长老立刻从怀里掏出个虎头形状的铜铃：“这个给你！摇一摇就能召唤天河里的水兽，以后谁敢欺负你，就让水兽咬他！”
云望海欢呼着接过铜铃，使劲摇了摇，果然听见远处的天河传来几声悠长的兽鸣，吓得云知味往云念安身后躲了躲。
“你这老东西，吓着孩子了。”朱雀长老嗔怪着，从袖中取出块绣着凤凰的手帕递给云知味，“知知别怕，这个给你，冷了能生火，热了能纳凉，还能变出好看的花呢。”她说着轻轻一抖手帕，上面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扑棱棱飞出几只羽翅流光的小鸟，绕着云知味转了两圈。
小家伙顿时被吸引，伸手去抓小鸟，笑得咯咯直响。
云娇娇看着这一幕，靠在主神肩上笑道：“你看四大长老，把他们惯得都没边了。”
主神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腕上的玉镯——那是他用自己的神骨碎片做的，能抵挡一切伤害。“他们该受的。”他淡淡道，目光扫过三个孩子，最终落回她脸上，“就像我惯着你一样。”
云娇娇脸上一热，伸手掐了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握住。阳光穿过星果树的枝叶，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钻。
云念安看着父母相视而笑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忽然明白，母亲当年那“胆大包天”的勇气，不仅为自己赢得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更为他们三个孩子撑起了一片最安稳的天地。在这里，有父亲的庇护，有母亲的疼爱，有长老们的宠溺，还有彼此相伴的温暖。
“大哥，我们去天河划船吧！”云望海摇着铜铃跑过来，身后跟着举着帕子追小鸟的云知味。
云念安收起剑，牵起妹妹的手，对弟弟点了点头：“走吧。”
远处，云娇娇正和主神说着什么，风吹过带来她清脆的笑声。四大长老跟在他们身后，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注意安全。星果树上的金芒落在他们身上，像是镀了层永恒的光。
云念安望着前方流淌的天河，忽然觉得，未来不管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就什么都不用怕。因为他们是彼此的铠甲，也是彼此的软肋，是主神世界里，最温暖的光。
天河上漂着艘琉璃船，船舷边缀着会发光的水草，划开的水波里浮起串串气泡，破裂时溅出细碎的星子。云望海跪在船头，手里拿着根用灵木做的鱼竿，鱼线是朱雀长老用羽丝捻的，据说能钓起天河里最狡猾的银线鱼。
“怎么还不上钩啊？”他晃着腿嘟囔，忽然感觉鱼竿猛地一沉，“有了！”小家伙使劲往后拽，却被水里的东西拖着往前滑，幸好云念安眼疾手快按住他，才没让他栽进水里。
“大哥帮你。”云念安握住鱼竿，只轻轻一扬，一条半透明的鱼就被甩上船，鱼身上的银线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落地时还在蹦跳，溅出的水珠落在甲板上，凝成小小的水珍珠。
“哇！好大！”云望海扑过去按住鱼，云知味也凑过来，伸着小胖手想去摸，被云念安拦住：“小心刺。”
船尾传来云娇娇的笑声，她正靠在主神怀里剥莲子，剥好的莲子仁都放进一个玉碗里，递到云知味嘴边：“知知尝尝，这是天河底的莲藕结的，比凡界的甜。”
主神手里拿着本书，却没怎么看，目光总落在云娇娇发间——那里别着朵刚摘的水莲，是云望海刚才献宝似的给她戴上的，歪歪扭扭的，他却觉得比任何神饰都好看。
“当初在凡界的湖边，你也摘过这种莲给我。”云娇娇忽然想起什么，笑着说，“那时你还板着脸，说‘凡花俗草，有什么好看’，结果自己蹲在湖边摘了半天。”
主神合上书，指尖拂过她发间的莲花：“那时不知，凡花沾了你的气息，便胜过世间所有神光。”
云念安刚好听见这话，手里的鱼竿顿了顿。他想起母亲说过，父亲以前从不说这样的话，连笑都吝啬。是母亲像颗小石子，在父亲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才让这亿万年的冰块，渐渐有了温度。
“大哥，再钓一条！”云望海举着银线鱼嚷嚷，“这条给白虎爷爷，他说银线鱼的肝最补！”
云念安重新挂上鱼饵，把鱼竿递给弟弟：“自己来，我教你。”他握着云望海的手，教他如何放线，如何感受鱼咬钩的力道，小家伙学得认真，鼻尖都渗出了细汗。
云知味趴在船舷边，看着水里游过的发光鱼，忽然指着远处喊：“爹爹！大鸟！”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翅膀遮天蔽日的玄鸟从云层里穿过，翅膀扇动的气流让琉璃船轻轻摇晃。主神抬手拢起一道结界，护住小船，淡淡道：“是镇守南天门的玄鸟，不用怕。”
云娇娇却想起什么，拉着他的袖子笑：“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在快穿世界做任务，遇到过一只玄鸟精，我还跟它抢过灵芝呢。”
“记得，”主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最后你把灵芝让给了它，自己捡了颗野果回来，还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那是我打不过它好吧！”云娇娇瞪他一眼，却忍不住笑起来。
云念安看着父母斗嘴的模样，忽然觉得，所谓的主神世界，所谓的法则秩序，其实都抵不过此刻的烟火气。母亲的“胆大包天”从来不是鲁莽，而是一种天赋——她总能在最冰冷的地方，种出最温暖的花。
夕阳西下时，琉璃船慢悠悠往回漂。云望海的竹篓里装了三条银线鱼，被他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云知味靠在云念安腿上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颗没吃完的莲子。云娇娇靠在主神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也闭上了眼睛。
主神小心地把她揽进怀里，目光扫过三个孩子，眼底是化不开的柔软。云念安迎上父亲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他会看好弟弟妹妹，让母亲睡个安稳觉。
天河的水流淌着，载着满船的星子和暖意，往家的方向去。远处的主神殿灯火通明，四大长老大概已经备好了晚饭，正等着他们回去。
云念安望着那片温暖的光，忽然觉得，未来不管有多少岁月，只要一家人这样在一起，就足够了。母亲当年那勇敢的一步，早已铺成了一条通往永恒幸福的路，而他们，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