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灯戏结束,今晚的热闹也就渐渐到了尾声了。
沈知意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陆平章见她一直看着前面,忽然说:“你若喜欢,今年中秋,我带你进宫看花灯。”
“什么?”
沈知意朝陆平章看过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之后,立刻喜笑颜开,兴致勃勃问道:“真的吗?”
陆平章点了点头。
他没多言,但沈知意显然已经被这个好消息抚平了心里所有的怅然和不满足,她明媚的脸上再次扬起笑容,嘴上还跟着说道:“我之前听人说过,宫里的花灯可漂亮了。”
天下能工巧匠皆被收于宫中,由他们做出来的花灯,又岂会不漂亮?
沈知意曾经听人说过,说那些花灯甚至不需要人为操作,便能翱翔于空中。
当今陛下登基那年,遇上皇后娘娘的千秋节。
宫中工匠为贺娘娘仙诞,特做了一批龙凤呈祥的花灯。
当天晚上,无数龙凤于空中翱翔,烟火更是在夜空亮了许久,简直就像九重天上的仙人在遥祝这对人间的帝后一样。
沈知意当时听他们这样说,心中自觉艳羡不已,却也只敢自己偷偷幻想那样的场景。
没想到以前只能从旁人口中拐了不知道多少弯才能听到的盛景,今年她竟然也能亲眼一睹其中究竟了。
沈知意当然高兴,她高兴得不行!
日子还没到呢,她这已经脆生生地先跟陆平章提前道起谢来:“谢谢侯爷!”
这会身边没别人了,沈知意又照旧以平常的称呼喊人了。
陆平章无所谓她喊什么。
见她心情已然恢复,又明媚如初了,他便再度开口问沈知意:“回去?还是再逛逛?”
沈知意想了想,说:“回去吧。”
今晚最好看的也就是这鱼灯戏了,何况这街上他们也都逛得差不多了。
沈知意看前面人群渐渐稀少,都在往出口走。
已经跟表姐他们分开了一晚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沈知意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差不多了,林姐姐他们估计也应该已经出去了,我们也出去吧。”
陆平章还是无所谓的样子:“那走吧。”
两人出去路上,先碰到了迎面朝他们走来的沧海和赤阳。
“主子,姑娘。”
两人远远看到他们,就跟他们打起招呼。
沈知意看到他们自然高兴。
她没有注意到两人脸上的异样,仍笑着和他们说道:“我还以为得去酒楼才能碰到你们呢。”
“就你们吗?林姐姐他们呢?”她说完,又看了看他们身后。
沧海回得她:“表小姐他们都已经在酒楼那边等着了,我们见姑娘和主子迟迟未归,担心你们出事,便找过来看看。”
沈知意点点头,也没奇怪为什么刚才不担心不找过来,现在才找过来。
只当是刚刚人多不好找。
陆平章目光淡淡瞥过自己这两个贴身近卫,没理会他们脸上的心虚,只和沈知意说:“让他们推吧,你休息会。”
没等沈知意说什么,自知有错的赤阳立刻先接过话,边一脸殷勤卖好走过来,边跟沈知意说:“对对对,姑娘,我来我来,您休息您休息会。”
沈知意见此,便也没推辞,把原本的位置让给了赤阳。
她自己则走到陆平章的身边。
沈知意也是这会才注意到陆平章的腿上放了许多零嘴小吃。
刚刚买的时候没注意买了这么多。
陆平章不爱这些东西,她自己每样尝个味道也就饱了,却又贪图新鲜,什么都想吃,一来二去的便买了这么多了。
当时因为推着轮椅不方便,她便把东西都给了陆平章。
她自己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看着陆平章锦衣华服坐着,即便戴着面具也能窥出他身上的贵气和不容亲近,腿上却摆着这些零嘴小吃,简直让人震撼。
沈知意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还是想笑。
谁能想到不近人情的信义侯会有这样的一面呢?虽然是“被迫”的,但也颇有些反差,沈知意强忍着,但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出几分忍俊不禁。
“我来拿吧。”
她轻咳一声,忍了笑意跟陆平章说。
两人的脸上依旧戴着那半张面具,未曾摘下。
此时面具相对,陆平章漆黑的双眼自然能看得到她上扬的嘴角,还有面具下那双含笑的眼睛。
他这次没故意逗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心情很好地翘起了一些唇角,虽然很快又被他重新压了下去。
“拿个想吃的,别的给沧海。”他跟沈知意说。
沈知意听陆平章这样说,本来想说不用,但沧海已经先行听从陆平章的吩咐朝沈知意伸出手,恭逊道:“姑娘,我来拿吧。”
沈知意便也没再跟他客气。
自己拿走其中的一包杏片,别的都给了沧海。
“那麻烦你了。”
沈知意笑着跟沧海说。
沧海忙低头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四人边说边往外走去。
州桥夜市,虽然人群这时已经稀少,但河岸两侧依旧灯火通明,把街上照得流光溢彩,湖面也倒映出两边的景致,恍如两个世界一般。
这是和白日截然不同的风景。
沈知意边走边吃。
杏片有些甜,之前沈知意买的时候,那卖杏片的摊主说这杏子都是从榆关那边运过来的,沈知意又想到陆平章从前管辖的山海关就在那一片。
她忽然问:“侯爷,山海关那边的杏子很甜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话之后,主仆三人片刻间凝滞的神情,就连一向心大的赤阳此时也不由变得紧张起来。
就在赤、沧两人对视间,犹豫由谁先开口说些什么岔开这个话题的时候。
陆平章忽然说话了:“甜。”
无论是赤阳还是沧海,都因为陆平章这简单的一个回复而吃惊不已。
自从侯爷受伤,不得不从山海关回来的时候,之后有很长一阵子,都没人敢跟他再提起山海关的事。
即便到现在,侯爷的情绪已经逐渐平稳,对于那些事也好像都逐渐想通放下了,但依旧没人敢跟他讨论从前的那些事。
本以为侯爷会因为沈姑娘的回答而沉默,甚至发怒。
没想到……
二人还怔忡间,便看到他们这位沈姑娘竟然又做出了一件不得了的要命事!
“那侯爷尝尝看,这个杏子和山海关的相比如何?刚刚那摊主和我说,这是从榆关运过来的,我吃着倒是的确挺甜的。”
沈知意边说,边还取出一片喂到陆平章的嘴边。
刚刚才松了口气的赤、沧二人,赫然又变得紧张起来。
沧海神色郑重,刚要开口喊“姑娘”,想给他们侯爷解这个围,便见侯爷竟然真的张嘴咬住了唇边的这片杏片。
二人再次被这一幕震住。
对此,站在他们前面的沈知意一无所察,还在兴冲冲地问陆平章:“怎么样?”
陆平章皱着眉,感受着那腻人的甜,过了会才看着沈知意说:“你被骗了。”
“什么?”
沈知意愣住了。
陆平章淡淡道:“太甜了,一看就是加了许多糖。”
沈知意自然是信他的,刚刚还兴冲冲的人,这会不高兴道:“什么啊,居然敢骗我,气死我了!”
她一副想去找摊主理论的模样。
但街上摊子看着都差不多,何况这会已经有不少人收摊了,谁还知道那刚刚卖杏片的摊主在什么地方?
沈知意显然只能自己吃这个哑巴亏了。
她抿着嘴,唇角下拉,一看就是不高兴的模样。
陆平章看着她说:“你若想吃,回头我让人送些过来就是。”
一句话又哄好了刚刚还在不悦的沈知意。
“真的吗?”沈知意又高兴起来。
她喜怒皆明显。
陆平章颔首道:“正好现在是杏子的成熟期,你让沧海写封信送去山海关那边,会有人为你准备的。”
“好!”
沈知意兴冲冲点头,又转头去看身后的沧海,和他说:“沧海,劳烦你啦。”
沧海刚还在发怔。
此时听到沈知意的话,反应慢了半拍才立刻回道:“是,属下回去就写信送去山海关。”
说到山海关三个字的时候,沧海还偷偷瞥了主子一眼,见他没有丝毫不高兴。
放下心的同时,也变得高兴起来。
看来主子是真的放下了。
林慈月他们都已经在酒楼了,听到下人回报他们已经过来了,便都走了出来。
看到两人脸上还戴着面具。
早已知晓的林慈月和谭濯明没什么反应,一向爱凑热闹的林阶安倒是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两人走去,兴奋道:“哥,你这面具不错啊,借我也戴戴。”
他是个爱新鲜,图好玩的,说着便朝陆平章伸手,也想戴戴这个面具。
却被陆平章侧开脸,避开了。
林阶安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叫道:“哥,你也太小气了吧!”
沈知意看着这一幕也有些诧异,在她印象中,陆平章对外人虽然冷漠,但对身边人一直都是很大方的。
但她也没多想,笑着和林阶安说:“林公子不介意的话,不如戴我这个?”
反正这些面具都差不多。
沈知意说着便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林阶安一听这话,果然又高兴起来,他正要说话伸手,便发觉身后有道目光一直跟着他,让他颇有些如芒在背。
林阶安伸出去的手忽然有些僵住了。
“怎么了?”沈知意不解询问。
“哈哈哈,算了算了,我突然没那么想戴了。”林阶安干笑着收回手,发觉身后那道视线也随之消失了。
林慈月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掩笑抿嘴。
看来今晚很有收获啊。
“知意,你别管他,他就这性子,一阵一阵的。”她替林阶安说话。
林阶安也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承认了。
沈知意倒是能理解,便又收回了手。
两边见面,自然又进酒楼坐了一会,喝茶聊天,沈知意把刚才买给他们没吃过的那些零嘴也都分了出去,快到亥时,一群人才分开。
明日谭濯明和林阶安都要上朝。
他们今晚便没留在宛平,而是准备连夜赶回京城,免得明日要起大早。
把沈知意和阮心觅送到沈府后,林慈月与二人惜别道:“下次再见,怕是要等你和平章的大婚了。”
沈知意也有些不舍。
“等姐姐空了再来宛平,我好好招待你们。”
林慈月点头说好,又跟姐妹俩说道:“你们也是,有空来京城,我带你们闲逛去。”
沈知意和阮心觅自然齐齐应了好。
夜深了,一群人也没久聊,在此作别。
等姐妹俩进府后,两辆马车前后脚离开巷子,林慈月没让陆平章送他们去城门口,到巷子口就分开了。
分开前,林慈月和马车里的陆平章说:“知意是个好姑娘,我们都盼着你们能长长久久,你可别辜负她。”
这会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林慈月自然有话直说。
陆平章没吭声,手里却拿着那半片面具,轻轻摩挲。
“好了,平章知道,你就别太担心了。”谭濯明开了口。
林慈月便也没再多言,只在分开前,又说了句:“等你成婚,我们再来,有事给我们传信。”
陆平章这才嗯了一声。
两拨人分开,陆平章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主仆三人这才打道回府。
马车抵达侯府的时候。
陆平章和陆砚辞碰上了。
陆砚辞今日出去赴宴了,这会才从京城那边回来。
他今夜喝得有些多,走路都有些飘了,得有人搀扶才好。
他起初并未看到陆平章,还是经身边仆人提醒才注意到陆平章。
陆砚辞今晚喝多了,脑子就不似平日活络。
远远看见陆平章,他并未像从前那样立刻上前跟人请安,而是杵在原地没动。
还是身边下人又提醒了一声。
他才晃了晃混沌的脑袋,走过去给陆平章请安,嗓音含糊问候道:“大哥。”
话音刚落,陆砚辞忽然瞧见陆平章手里握着的半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