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那声清脆的“叮咚”,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生日晚宴上那刚刚因萧兔兔的坦白而变得凝滞紧绷的气氛。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紧闭的入户门。
她们的朋友圈都不算广泛,尤其是在这末世之后,能称得上亲密往来的更是屈指可数。苏澜性格内敛,生日并未告知任何同事,只打算与家人简单庆祝。那么,在这个华灯初上、寒意渐深的夜晚,门外的不速之客,会是谁?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萧语微和苏澜的心头。她们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警惕、疑虑,以及一丝被屡次打扰的愠怒。难道……又是他?
苏澜反应极快,她无声地起身,快步走到玄关旁,打开自己放在柜子上的手包,动作娴熟地将配枪取出,隐蔽地握在身后。她对着萧语微做了一个“看好孩子们”的手势,然后才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门口。
她小心翼翼地贴近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的声控灯似乎没有亮起,一片昏暗。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戴着普通蓝色安全帽、穿着黄色工装外套的身影,手里似乎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标准的快递员打扮。
苏澜的心稍稍落下半分,但依旧不敢大意。她清了清嗓子,隔着门板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沉闷但听起来很正常的男声,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平淡:“快递。” 声音陌生,不似电子合成或刻意模仿。
难道真是送错的快递?或者是研究院那边有什么紧急文件需要签收?苏澜心中念头飞转,但握着枪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她将门链挂上,然后缓缓地、只打开了一条狭窄的门缝。
就在门缝开启的瞬间,门外的声控灯仿佛被惊动,“啪”地一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也清晰地照亮了门外那张低垂在安全帽阴影下的脸——
赫然就是陆明锐!
苏澜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用力将门关上!然而,门外之人的动作更快!就在门缝打开的刹那,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已经猛地抵住了门板,一股远超苏澜预料的力量传来,硬生生将门挤开!苏澜因为一手藏在身后握着枪,单手持力,竟被他一下子撞得向后踉跄了一步,门链在巨大的力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还是被强行崩开了!
“砰!”门被完全撞开,那个穿着快递工服、顶着陆明锐脸庞的身影,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瞬间挤入了温暖的室内。他反手“咔哒”一声,利落地将门关上,甚至还顺手将那个小小的反锁钮按了下去,彻底隔绝了内外。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你!”萧语微看清闯入者的面容,瞳孔骤缩,猛地从餐桌旁站起身,将身边的两个孩子紧紧护在身后。温暖的灯光下,她因惊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与那双瞬间结冰的眼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美得极具威慑力。
“陆哥哥?!”萧兔兔也震惊地捂住了嘴,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甚至可说是强行闯入的“熟人”,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死灰复燃的悸动。
“对不起,苏澜。”陆明锐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熟悉的、带着磁性的低沉,但他的眼神快速扫过屋内严阵以待的几人,最后落在被他撞得气息微乱的苏澜身上,“我如果不这样做,进不来。”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无奈的坦然,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别叫我!”苏澜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炸毛的猫,瞬间举起了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留情地指向陆明锐的眉心,声音因愤怒和警惕而紧绷到极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几乎在同一时间,无需任何指令,忠诚的守卫者已经启动!两台蛇形胡萝卜的源程序机型,如同蛰伏的猎豹,以惊人的速度从房间的角落滑行而出!一台迅速盘绕在萧语微和两个孩子周围,钢铁鳞片层层竖起,构成一道冰冷的保护墙;另一台则如同闪电般游弋到陆明锐的侧后方,与苏澜形成了夹击之势!它们流线型的头部抬起,嘴巴张开,露出了内部泛着幽蓝能量光芒的枪管,森冷的杀意毫不掩饰地锁定了这个被标记为“高危入侵者”的目标。室内温馨的生日气氛荡然无存,瞬间被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息所取代。
“你们……”陆明锐脸上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讶,他似乎没料到家里的防卫系统反应如此迅速和激烈。他或许有把握暂时稳住一个持枪的苏澜,但再加上这两台动作迅捷、火力强大且绝对服从命令的智能机械,局面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能够应对的范畴。
“你到底是谁?”萧语微冷冷地开口,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她向前一步,与苏澜并肩而立,将孩子们完全挡在身后。她今天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慵懒地披散着,但此刻,她那清丽绝伦的脸上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深深的忌惮。她早已将陆明锐的生物信息从胡萝卜的“友好识别名单”中彻底删除。此刻,在胡萝卜的逻辑核心里,眼前这个拥有陆明锐外表的生物,与任何企图伤害主人的敌人无异,只要他敢有丝毫异动,下一秒就会被电磁枪的弹幕打成筛子。
“我就是想看看孩子们。”陆明锐的目光试图越过她们,投向被严密保护起来的陆予希和陆明骁,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属于父亲的温柔与渴望。
“放肆!”萧语微厉声打断他,美眸中怒火燃烧,“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无法容忍这个诡异的生物,用着她逝去爱人的脸和声音,来觊觎她的孩子。
“我是……”陆明锐急切地想要辩解,嘴唇张合。然而,那诡异的现象再次出现了!萧语微和苏澜清晰地看到他的口型在动,看到他脸上急切的表情,但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甚至连唇形都开始扭曲、模糊,仿佛被无形的干扰波覆盖。
“他说他是陆明锐,孩子就是他的。”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是萧兔兔。她看着陆明锐,小声地翻译道。
“你能听到?!”萧语微和苏澜同时震惊地转头看向萧兔兔!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两个人都无法接收到的信息,萧兔兔却能清晰地“听”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萧兔兔被母亲和小姨灼灼的目光吓了一跳,茫然地点了点头,“我……我一直能听到啊。” 她自己也显得很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这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陆明锐死了!我们亲手将他推进火化炉的!”苏澜的枪口没有丝毫晃动,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要戳破所有幻象的冷酷,“包括丧尸病毒在内,现有的任何科技,都无法让一个确认死亡、甚至火化的人真正复活!最多……只能是变成行尸走肉而已!” 她在用最残酷的事实,试图摧毁对方可能精心编织的谎言。
“而且,”萧语微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补充,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向对方,“真正的陆明锐,绝对、绝对不会对兔兔出手!”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层虚伪的皮囊,“萧兔兔,也是他视若己出的女儿!” 这是她心中无法磨灭的痛,也是她认定眼前之物绝非陆明锐的最有力证据之一。
陆明锐——或者说那个生物——沉默了下来。他没有试图再辩解那个被干扰的“身份”,只是深深地看着萧兔兔,眼神复杂难明,然后,他将目光转向萧语微,用一种低沉而清晰的、没有被干扰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吗?!”萧语微猛地一拍身边的餐桌,杯盘震动。她的情绪在这一刻有些失控,那潜意识的深处,或许依旧残存着将这个生物与挚爱重叠的投影,这声“对不起”,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压抑许久的委屈和愤怒。
“语微!冷静!”苏澜立刻出声提醒,她的理智始终在线,“他不是陆明锐!只是一个……类似的生物!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扰乱心境!” 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和萧语微,保持绝对的清醒。
陆明锐再次沉默了一下,仿佛在权衡什么。随后,他动作有些迟缓地,从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快递工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普通礼品纸简单包裹着的小盒子,大约巴掌大小。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盒子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动作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生日礼物,”他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萧语微、苏澜,最后在萧兔兔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眷恋、不舍与一种深沉的悲伤,“但是,我还是换来了,送给你们。”
说完,他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就想去拧开那刚刚被他反锁的门锁,试图离开。
“你走不了!”苏澜立刻上前一步,枪口几乎要抵到他的后背,声音冰冷如铁,“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天你休想离开这里!” 一次次的出现和消失,一次次留下谜团和困扰,这次绝不能再让他轻易脱身!
萧语微也上前一步,语气同样不容置疑:“是的,今天不把一切查个水落石出,你走不了。” 这不仅关乎陆明锐死亡的真相,更关乎萧兔兔的清白与安全,这个诡异的生物必须给她们一个交代!
陆明锐开锁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回头,但萧语微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带着强烈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悲伤或温柔,而是充满了某种……原始的、野性的审视,如同猛兽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他的视线仿佛有温度般,扫过萧语微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她那在家居服下依旧玲珑有致、堪比漫画中完美御姐的身材曲线,在灯光下展露无遗。
萧语微当然立刻察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那种毫不掩饰的、近乎亵渎的打量让她瞬间怒火中烧,脸颊因羞愤而染上红晕。“你……!”她刚想厉声呵斥。
陆明锐却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猛地拧开门锁,一把拉开了房门,就要向外冲去!
“怪物!”萧语微咬着牙,低声嘟囔了一句,那声音里充满了厌恶与决绝。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苏澜扣动了扳机!她没有瞄准要害,而是对着陆明锐刚刚迈出门槛的右脚脚踝处,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即使打伤他,也必须要把他留下来!
“砰!”枪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嗯哼!”陆明锐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形一个剧烈的趔趄,显然中弹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复杂地扫过屋内的三个女人,那目光中有痛楚,有无奈,似乎还有一丝……解脱?但他没有停留,更没有试图反抗,只是强忍着剧痛,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踉跄着、却又异常坚定地继续向外面的黑暗走去。
枪声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惊动了整个研究院家属大院!这里是重点保护单位,刺耳的警报声立刻撕裂夜空,远处传来了内卫部队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一片拉栓上膛、令人心悸的金属碰撞声,正迅速朝着她们这栋小楼合围过来!
“你插翅难飞了!”苏澜持枪追了出去,萧语微也毫不犹豫地紧跟其后。萧兔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捂着狂跳的心脏,也悄悄跟着跑了出去,她想亲眼确认那个给了她极致欢愉与极致恐惧的“陆哥哥”,到底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三人追到楼下,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她们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陆明锐并没有跑远,他就站在楼前空地的边缘。而在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款风衣的女性,身姿高挑挺拔,几乎与陆明锐持平。她的长发是纯粹的墨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眼睛也是深邃的黑色,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就连那件风衣,也是毫无杂色的黑,高领的设计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眸。她全身除了风衣上几枚作为扣饰的、泛着冷光的金属物件,再无其他色彩,整个人如同一个从暗影中走出的剪影,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有必要做到这样吗?以你现在的能力……”黑衣女人看着瘸腿走到自己身边的陆明锐,声音冷冷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你懂个屁。”陆明锐啐了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暴躁,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温柔悲伤判若两人。
黑衣女人不再多言,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她佩戴的方式非常独特,表盘是戴在手腕内侧,而非通常的外侧。她的声音依旧平淡:“时间马上到了,20秒倒计时。”
陆明锐闻言,猛地回头,目光再次投向他刚刚逃离的那栋楼,投向他身后的萧语微、苏澜和萧兔兔。那眼神中,翻涌着滔天的不舍、刻骨的爱恋、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奈。
“别等我了,”他用尽力气,对着她们喊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我已经死了。”
“死了你还会疼!?”苏澜的目光却更多地锁定在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身上。这又是谁?难道他不仅在身份上欺骗她们,在外面还招惹了别的女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怒火在她心中交织。
“可我没出血,我只是会疼,因为我已经死了。”陆明锐快速地回答,他的解释听起来荒谬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逻辑,“我只能说这么多,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看你们,但是……我发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们。”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临终嘱托般的急切和真诚。
此时,周围的灯光被全部打开,如同白昼。全副武装的内卫部队已经将这片区域团团包围,无数的枪口和数道强烈的探照灯光柱,齐刷刷地对准了场地中央的陆明锐和那个黑衣女人。肃杀的气氛几乎凝固了空气。
然而,就在这重重包围之下,萧语微凭借着她过人的观察力,敏锐地发现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细节——在如此强烈的多角度光线照射下,陆明锐和那个黑衣女人的脚下……竟然没有影子!
紧接着,在内卫部队所有士兵以及萧语微、苏澜、萧兔兔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共同注视下,场地中央的两人,身形开始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扭曲,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尘,又如同一滴墨汁融入了黑夜,再次以那种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在原地骤然变得透明,继而彻底消失不见!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声音,没有气息,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又,又没了!?”苏澜难以置信地冲上前,在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徒劳地搜寻,触摸到的只有冰冷的水泥地面和夜晚寒冷的空气,没有任何机关、投影设备或者任何可以解释这现象的残留物。
萧语微则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顺着刚才陆明锐中枪后踉跄走过的路径,蹲下身仔细检查。路灯的光线足够明亮,地面也很干净。然而,正如陆明锐自己所说——没有任何血迹!一丝一毫都没有!只有他留下的、略显凌乱足迹,证明他确实拖着伤腿走过这里。
一个被子弹穿透脚踝的人,怎么可能不流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语微不由自主地深深蹙起了她那双精致的眉毛,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重的夜色,将她紧紧包裹。科学、逻辑、常识……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作用。陆明锐留下的那句话——“我已经死了”,如同鬼魅的低语,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难道……他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