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后堂的寂静。凌璐带着几名干警推门走了进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凝重。空气中弥漫的灯油气味和肃穆氛围,让他们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苏念,林晚,还有…道长。”凌璐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灯阵中气息微弱的钟浩然身上,眼神复杂,“局里催得紧,医科大天台的现场…还有昨晚调动警力的报告,都需要我们立刻回去处理。后续可能还会有调查询问。”
她顿了顿,看向苏念:“浩然这边…就拜托你们了。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她的声音带着真诚的关切。昨晚并肩作战的经历,让她对这群行走在常人认知边缘的人,多了一份理解和战友之情。
“放心,璐姐,这边有我们。”苏念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你们辛苦了,路上小心。”
几名干警也默默地向众人点头致意,眼神中带着对钟浩然情况的忧虑和对眼前这神秘灯阵的敬畏。他们跟着凌璐,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济世堂后堂,将这份沉重的守护责任留在了这里。
门再次关上,后堂重新被摇曳的灯火和沉默笼罩。
苏念深吸一口气,将刚才与陆衍通话的内容,以及陆衍那番“入局”的惊人之语,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在场的林晚、刘雯和邋遢道士。
“……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被他算计了。从死劫,到定星盘,再到凌璐的案子,王强,浩然重伤需要彼岸花…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苏念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后怕,他看向灯阵中生死未卜的挚友,眼神复杂,“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任由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就为了逼我去酆都,找那个什么定星盘!”
想到那个只有三十来岁,却仿佛能洞察天机、执掌棋盘的命字脉掌陀人陆衍,苏念只觉得一股寒意挥之不去。这种被完全看透、被当作棋子操控的感觉,比面对凶残的邪佛王强和极阴极煞更让他感到无力。
“嘿嘿…”邋遢道士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他掐灭了烟头,又点上一根新的劣质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世事的精光,“跟命字脉那群神棍打交道,不就是这样吗?他们窥得天机一角,仿佛高高在上,洞悉一切。可偏偏啊,这‘天机’二字,既是他们的力量,也是他们的枷锁。他们看得见,却往往不能直接插手,只能像下棋一样,在规则之内,拨动命运的丝线,引导棋子走向他们希望的方向。”
他吐出一个烟圈,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和告诫,看向苏念:“你小子不爽被算计?正常!老道我也被他们算计过不止一次。这群家伙,心思比海深,跟他们玩心眼,被卖了还在帮他们数钱呢!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这次,为了里面躺着的这小子,这趟酆都,你是非去不可了。”
苏念沉默地点点头。愤怒归愤怒,后怕归后怕,但钟浩然的命就悬在彼岸花上。陆衍的阳谋,恰恰击中了苏念无法回避的软肋——挚友之情。为了浩然,明知是坑,他也得跳!
“想清楚就好。”邋遢道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弹了弹烟灰,“抓紧时间恢复伤势,调整状态。酆都那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出发前,老道我会告诉你进去的办法。”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寻常修道者,境界到了,魂魄离体,走一趟阴司,虽凶险,但并非不可能,也就是常说的‘走阴’。以你小子现在的境界,魂魄走阴去忘川河畔找彼岸花,虽然也凶险万分,但至少有几分把握。”
“但是!”邋遢道士加重了语气,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念,“你这次的目标,不仅是彼岸花,还有陆衍要的‘定星盘’!那玩意儿,绝非魂魄之体能触碰和携带!你必须…以**肉身**进入阴间!”
“肉身入阴间?!”苏念和林晚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刘雯也惊恐地捂住了嘴。这简直是闻所未闻!魂魄走阴尚有归途,肉身入阴…那还能回来吗?
“没错。”邋遢道士的表情无比严肃,没有丝毫玩笑之意,“民间流传的那些‘鬼打墙’、‘走阴路’的传说,有一部分就是阳间人无意中肉身踏入了阴间的‘交界地带’。你想想,有些人走夜路,明明是很熟悉的路段,却突然发现周围环境变得陌生、阴森、死寂,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事后,极少数身怀护身重宝或身负大功德、大气运的人,或许能侥幸挣脱,回到阳间。但绝大部分误入者…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阳间,便以‘失踪’定论。”
他顿了顿,让这恐怖的事实沉淀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阴间,并非完全独立的世界。它与阳间,如同镜子的两面,是阳间的‘倒影’和‘归宿’。许多地方,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条件下,阴阳的界限会变得模糊,甚至出现重叠的‘节点’。这些节点,就是所谓的‘鬼门’。”
邋遢道士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向遥远的西南方向。
“而在华夏大地上,有几个地方,是自古以来就公认的、阴阳交汇最为频繁、也最为稳固的‘鬼门’所在。其中之一,便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缓缓吐出那个令人心悸的地名:
“重庆,酆都城!”
“真正的酆都鬼城,并非阳间那座旅游景点。而是在那之下,在阴阳交错的罅隙深处。那里,是通往真正阴司冥土的入口之一。”邋遢道士的眼神变得幽深,“你要做的,就是在特定的时机,找到那个隐藏的‘鬼门’,然后…以肉身,踏入其中!”
后堂内,灯火依旧摇曳,映照着众人苍白的脸。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邋遢道士低沉的话语和苏念沉重的心跳声。
肉身入阴间,寻找彼岸花与定星盘。这已非冒险,而是赌上性命的绝境之行。为了挚友,为了破局,苏念别无选择。酆都鬼门,已然在命运的棋盘上,为他洞开。